白虎岭上，腐朽的枯叶与腥甜的血气混杂在一处，钻入鼻腔。
阴风卷过，吹得唐三藏那件染了伪血的袈裟猎猎作响，他伸出的手指因极致的愤怒而不住颤抖。
“你这滥杀无辜的泼猴！”
他声嘶力竭，完全没有了得道高僧的宝相庄严。
“为师今日，断不能留你！”
猪八戒硕大的身躯躲在唐僧背后，只探出半个脑袋，朝地上啐了一口。
“师父，您别气坏了身子。
猴哥他就是野性难驯，这打杀了凡人，传扬出去，咱们的取经大业还要不要了？”
他言语间满是为唐僧着想的体贴，肥胖的脸上却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窃喜。
沙悟净挑着担子，一脸憨厚与为难。
“大师兄，你快给师父认个错吧，师父正在气头上呢。”
孙悟空拄着金箍棒，棒身斜插入满是碎石的地面。
他看着唐僧，那双能够洞彻九幽、看穿虚妄的火眼金睛里，头一次浮现出些许疲惫与浓重的不解。
“师父。”
他的嗓子有些干涩。
“俺老孙这双眼睛，难道还会看不出是妖是人？
那是妖精三番两次的变化，想要吃了你啊！”
唐僧猛地一甩袖，仿佛要甩掉什么肮脏的东西。
“够了！”
尖利的驳斥打断了孙悟空的话。
“我肉眼凡胎，只信我看到的！
我只看到那祖孙三代，三条活生生的人命，尽丧于你这铁棒之下！”
他不再给孙悟空任何辩解的机会，颤抖着从袖中摸出了早己备好的纸笔。
雪白的纸张在阴风中展开，像一张催命的符。
看到那张纸，孙悟空的心重重一沉。
那不是普通的纸。
那是他当初拜师时，亲手写下的师徒名帖，是他们这段缘分的凭证。
唐僧竟要用它来写荐书。
“南无阿弥陀佛……”唐僧口中念念有词，不是在念佛，而是在念那让他痛不欲生的紧箍咒。
他一边落笔，一边催动咒文，要让这桀骜的猴头在极致的痛苦中被彻底折服，再无反抗之力。
“嗡！”
金箍骤然收缩，亿万钢针刺入头颅的剧痛瞬间炸开。
孙悟空闷哼一声，单膝跪地，金箍棒脱手砸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他双手抱头，青筋在额角与手臂上疯狂虬结暴起。
可这一次，比头颅炸裂更痛的，是心。
五百年前，他被压在五行山下，风吹雨打，饮铁丸，喝铜汁，不见天日。
是这个凡人，揭开了佛祖的法帖，给了他自由的许诺。
他满心欢喜，以为是救赎。
他一路西行，降妖除魔，把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和尚护在身后，多少次出生入死，多少次浴血奋战。
他以为，这颗真心，总能捂热一块石头。
然而，到头来，五百年的孤寂镇压，一路的披荆斩棘，换来的却是毫不犹豫的猜忌，是斩钉截铁的抛弃，是废掉他所有反抗能力后的无情驱逐。
凭什么？
怨。
恨。
不甘。
无尽的悲愤与被最信任之人背叛的彻骨怨念，在此刻冲破了神魂的最后一道堤坝，化作滔天洪流。
就在他意识即将被剧痛彻底淹没的刹那，一个冰冷而古老，不属于三界任何生灵的宏大意念，在他魂魄的最深处轰然响起。
检测到宿主极致情感冲击：怨憎、背叛、决裂……混沌魔猿道基，激活中……百分之一……百分之十……百分之九十九……激活成功。
施加于神魂之上的剧痛，戛然而止。
不是缓缓消退，而是凭空消失，仿佛从未存在过。
唐僧还在闭目念咒，嘴唇快速翕动，神态庄重而决绝。
猪八戒和沙僧紧张地看着跪在地上的孙悟空，等待着他如往常一样，满地打滚，痛苦求饶。
可这一次，什么都没有发生。
孙悟空缓缓放下了抱住头颅的双手。
他抬起了头。
那张毛茸茸的脸上，所有的焦急、委屈、痛苦、不甘，都己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深不见底的漠然，是俯瞰纪元生灭的亘古孤寂。
他看着仍在徒劳念咒的唐僧，唇边挑起一抹极尽嘲讽的弧度。
唐僧忽然感觉有些不对劲。
周围的阴风停了。
空气不再流动，变得粘稠而沉重，每一次呼吸都需用尽全身力气。
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战栗让他不自觉地停下了念咒。
他睁开眼，正对上孙悟空的视线。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
不再是金光闪烁，而是两点纯粹的、燃尽一切情感后留下的死灰色余烬。
“老和尚。”
孙悟空开口了，嗓音平淡，却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悸。
他没有再叫“师父”。
“你念完了吗？”
猪八戒下意识地打了个哆嗦，这猴子的样子，有点吓人。
“猴……猴哥，你别吓唬师父啊，你……”孙悟空的视线淡淡扫过他。
猪八戒剩下的话瞬间卡在喉咙里，他只觉得浑身血液都冻结了，仿佛被一头从混沌中走出的太古凶兽盯上，连动一根手指的勇气都没有。
与此同时，孙悟空的脑海中，一幅前所未见的景象清晰浮现。
在他的灵台识海深处，一尊顶天立地的混沌魔猿虚影被九条粗大无比的鸿蒙神链死死锁住。
神猿双目紧闭，气息寂灭，仿佛己经死去无尽岁月。
而此刻，其中一条贯穿了魔猿心脏的神链，正因为那股极致的怨念冲击而剧烈震动，表面浮现出无数细密的裂纹。
状态面板己开启封印：九重鸿蒙神锁当前状态：第一重神锁（心锁）濒临破碎紧接着，那古老的意念再次响起。
任务发布：打碎伪善，宣告决裂。
任务说明：五百年镇压未曾磨灭你的傲骨，西行之路却让你真心错付。
伪善的师徒情谊，是束缚你真我的第一重枷锁。
当着他的面，撕毁这可笑的师徒名分，告诉他，今日不是他逐你，而是你孙悟空，休了他唐三藏！
任务奖励：彻底解开第一重鸿蒙神锁。
孙悟空缓缓站起身。
他身上没有惊天动地的妖气，也没有任何法力波动。
但他只是站在那里，就让这整片白虎岭的天空都黯淡下来。
唐僧被他看得心底发毛，强自镇定道：“你……你这泼猴，不知悔改，还想怎样？”
“怎样？”
孙悟空轻轻重复了一遍，随即发出了一声低沉的轻笑。
那笑声里，没有愤怒，只有纯粹的、高高在上的蔑视。
他伸手，两根手指轻轻捏住了头顶的金箍。
那个曾经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金箍，此刻在他指尖，仿佛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廉价饰品。
他看着唐僧，又看了一眼他手中那张写了一半的贬书。
“这取经的游戏，俺老孙，不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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