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病房里的裂痕消毒水的气味顺着鼻腔钻进天灵盖时,陈默的指尖正悬在手机屏幕上方。
备忘录里三周年纪念日餐厅备选的标题刺得他眼睛发疼,
而锁屏界面弹出的应援群消息像条毒蛇,
吐着分叉的信子 ——阿哲新专辑预售倒计时 1 小时,姐妹们冲啊!他猛地坐起身,
输液针头在手背上划出细微的疼。白色病房天花板洇着水渍,像幅抽象的死亡预告图。
床头柜上的电子日历明晃晃显示着 2019 年 4 月 17 日,
比他记忆里那场致命车祸早了整整四年。
上一世临死前的画面突然砸下来:暴雨中扭曲的方向盘,挡风玻璃上蔓延的血痕,
还有林晚最后那通电话里不耐烦的喘息 ——陈默你能不能别烦我?
阿哲生日会直播马上开始了!门被撞开的瞬间,陈默下意识攥紧了拳头。
林晚穿着印着烫金英文名的应援服,帆布包上挂满偶像徽章,发梢还沾着室外的潮气。
她把保温桶往柜上一搁,手机屏幕亮着打榜界面,指尖在屏幕上翻飞的速度比问他疼不疼
要**倍。医生说你急性胃炎犯了?她终于抬眼,假睫毛上还粘着闪片,
还好我今天没去接机,不然要被你吓死了。陈默盯着她包上那个摇摇欲坠的亚克力挂件,
喉结滚了滚。上一世也是这场病,他躺在家里发着高烧,林晚却为了抢偶像见面会的前排票,
在网吧熬了通宵。等她带着一身烟味回来时,他已经烧得意识模糊,
差点把胃药当成退烧药吞下去。明天陪我去复查?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
像绷紧的弦。林晚的手指顿了顿,屏幕上打榜成功的烟花特效映在她瞳孔里:不行啊,
明天有线下应援活动,我是组织者之一。她忽然笑起来,晃了晃手机,
你看我抽到了阿哲亲笔签名的照片,等下要去超话炫耀一下。
输液管里的药水顺着血管爬向心脏,带来一阵刺骨的凉。陈默想起他们刚在一起时,
林晚也是这样笑着向他展示战利品 —— 不过那时是他送的手工钥匙扣,
她宝贝地挂在包上挂了整整一年。那时的手工钥匙扣是他用了三个周末,一点点打磨出来的,
上面刻着他们名字的首字母缩写,林晚当时拿到手时,眼睛亮得像藏了星星,
小心翼翼地挂在包上,逢人就炫耀这是男朋友亲手做的。可现在,
那份珍视早已被对偶像的狂热取代。林晚,他扯掉手背上的针头,血珠冒出来的瞬间,
他清晰地看见她瞳孔里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被手机提示音盖了过去,我们谈谈。
她头也没抬:谈什么?你好好养病嘛,等我忙完这阵就来陪你。
手指依旧在手机屏幕上快速滑动,回复着群里粉丝的消息,讨论着明天应援活动的细节,
仿佛他的存在只是病房里一件无关紧要的摆设。谈我们要不要继续下去。
这句话像枚炸雷,炸得林晚终于放下手机。
她脸上的亮片在惨白的灯光下忽明忽暗:陈默你什么意思?就因为我没陪你?
语气里满是难以置信,仿佛他提出的是一个天大的笑话。不是因为这一次。
陈默扯了张纸巾按住针孔,血渍在纸上洇开小小的花,是因为每次。
记忆突然变得具象起来:他加班到深夜准备的求婚方案,被她随手丢在应援物堆里,
后来他在一堆海报和手幅下面找到时,方案上还沾着咖啡渍;他们第一次旅行的机票,
他提前三个月就订好了,满心期待着和她一起去看海,可出发前一天,她告诉他把机票退了,
用退来的钱买了两张演唱会内场票,
还兴奋地说这是她和偶像距离最近的一次;甚至连他母亲临终前留的玉镯,
那是母亲特意叮嘱要传给未来儿媳的,他小心翼翼地交给林晚保管,
却在一次偶然的机会发现玉镯不见了,追问之下,林晚才支支吾吾地说拿去变卖了,
只为给偶像冲销量,让偶像的新专辑能拿到更好的名次。我不明白!
林晚的声音陡然拔高,病房门没关严,走廊里传来护士的脚步声,我追星怎么了?
我没花你的钱,没耽误工作,你为什么总是针对阿哲?
她将所有的问题都归咎于他对偶像的偏见,却看不到自己在这段感情里的失职。
我针对的不是他。陈默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是你眼里根本没有我。
他记得上一世自己是怎么卑微求和的。他学着刷数据、做应援,
研究那些他根本不懂的打榜规则,甚至在她偶像生日时订了一百份奶茶送到粉丝聚集地,
只为了让林晚在粉丝群里有面子。可林晚只会嫌他打榜速度慢,嫌他不懂偶像的闪光点,
嫌他像个甩不掉的累赘。有一次,他好不容易学会了做数据,熬了一个通宵帮偶像冲榜,
第二天兴奋地告诉林晚时,她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说这点数据有什么用,
还不如群里的姐妹做得好。林晚突然哭了,
眼泪冲花了精致的眼妆: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你说过会支持我的所有爱好。
泪水顺着脸颊滑落,冲掉了脸上的亮片,露出了原本清秀的脸庞,带着一丝脆弱。
这句话像根针,刺破了陈默刻意筑起的心防。是啊,他说过。在那个星光黯淡的夜晚,
他们刚看完一场电影,走在回家的路上,林晚攥着他的手说阿哲是照进我生命里的光,
在我最难的时候,是他的歌鼓励着我,
他还笑着揉揉她的头发说那我就做追光路上给你递水的人。那时他以为,
爱好是生活的调味剂,而他们的感情才是主菜,可没想到,调味剂最终盖过了主菜的味道,
甚至要将主菜彻底取代。只是他没料到,追光的人会跑得那么快,快到把他远远甩在身后,
连回头看一眼都觉得浪费时间。护士进来换吊瓶时,两人都没再说话。林晚低着头戳手机,
屏幕光映在她脸上,忽明忽暗像只不安的蝶。陈默望着窗外,
春天的阳光透过玻璃落在被单上,暖得有些不真实。窗外的树枝上抽出了新芽,
嫩绿的颜色充满了生机,可他的心里却一片荒芜。我明天……林晚突然开口,
声音带着哭腔,我可以不去应援的。陈默的心猛地一颤。
上一世他等这句话等了整整三年,等得从满怀期待变成心如死灰。可现在真的听到了,
却只觉得疲惫。这迟到的妥协,像一杯放凉了的茶,再也没有了当初的温度。不用了。
他轻轻说,该去的还是去吧。林晚的眼泪掉得更凶了,砸在手机屏幕上,
晕开一小片水痕。她大概以为他在说反话,就像以前无数次争吵时那样,等着她低头认错,
等着她承诺以后会多陪陪他。她抽泣着说:陈默,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别这样对我好不好?
可陈默是真的觉得不用了。有些东西一旦错过了最佳时机,就再也没有弥补的意义了。
就像他胃里的疼,就像他心里的疤,就算现在止住了,也永远留下了痕迹。
那天晚上林晚没走,趴在床边睡着了。发梢的香气混着消毒水的味道钻进陈默鼻腔,
熟悉得让他心悸。他借着月光描摹她的侧脸,想起第一次在图书馆遇见她的样子,白裙子,
马尾辫,抱着本《小王子》看得入神。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她身上,仿佛给她镀上了一层金边,
那一刻,他觉得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那时的她,眼里还没有闪烁的应援灯,
只有干净的星光。凌晨四点,陈默悄悄起身,把林晚的帆布包往她身边推了推。
包上的偶像挂件轻轻晃动,发出细碎的声响,像是在嘲笑他过去的执着。
他最后看了一眼熟睡的林晚,然后拉开病房门,走进了微凉的晨光里。手机在口袋里震动,
是林晚的消息:对不起,以后我一定多陪陪你。陈默站在医院的花园里,
看着这条消息慢慢被新的应援群通知覆盖。他想起上一世自己看到类似消息时的欣喜若狂,
想起那些小心翼翼维系着的虚假和平,想起最后那场暴雨里,
自己是如何绝望地按下那个再也无人接听的号码。他缓缓抬起手,
删了那个备注了三年的宝贝,然后把号码拉进了黑名单。手指落下的那一刻,
心里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虽然有不舍,但更多的是解脱。春风拂过,带着新叶的清香。
陈默深吸一口气,感觉压在胸口多年的巨石终于被挪开了。他不知道未来会怎样,
不知道没有林晚的人生会是什么样子,但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终于可以为自己而活了。
远处传来粉丝的欢呼声,大概是在庆祝新专辑预售成绩吧。陈默笑了笑,
转身朝着与医院相反的方向走去。阳光洒在他身上,暖得恰到好处,仿佛在告诉他,
一切都还来得及。有些告别,从来都不是结束,而是新的开始。
2 空荡的出租屋陈默回到他们曾经共同居住的出租屋时,
空气里还残留着林晚常用的那款香水味,甜腻的花香中带着一丝侵略性,像她的人一样,
曾经让他迷恋,现在却只觉得窒息。他站在门口,迟疑了片刻,还是推门走了进去。
客厅的沙发上堆着几个应援灯牌,红色的、蓝色的,上面印着阿哲的巨幅照片,
灯光还在一闪一闪的,像是在无声地宣告着主人的狂热。茶几上散落着各种颜色的手幅,
有的上面印着歌词,有的印着偶像的语录,还有一些没拆封的周边产品,堆得像座小山。
墙上贴着几张阿哲的海报,从出道初期的青涩模样到现在的成熟稳重,几乎覆盖了整个墙面,
把原本米黄色的墙纸遮得严严实实。整个屋子被粉丝应援物占据,
属于他们两人的痕迹少得可怜。那个他们一起挑选的情侣抱枕,被挤在沙发角落,
上面落了一层薄薄的灰尘;他送她的第一束玫瑰花风干后做成的标本,
被放在电视柜的最底层,被一堆演唱会 DVD 挡住了大半。他走到卧室,打开衣柜,
属于林晚的衣物占了大半,
各种款式的应援服、印着偶像头像的 T 恤、和粉丝团定制的同款卫衣,挂满了整个衣柜。
他的衣服被挤在最角落,只有寥寥几件,像个不被欢迎的客人。他记得刚同居时,
他们特意买了这个大衣柜,约定好一人一半,可渐渐地,他的空间越来越小,
直到被压缩到这小小的角落。上一世,他总是默默地收拾好这些东西,
把她的应援物整齐地摆在收纳箱里,把她的衣服熨烫平整挂好,可没过多久,
屋子又会变回原样。他以为只要他足够耐心,足够包容,总有一天她会明白他的好,
会把这个家放在心上。可直到临死前他才明白,有些东西,不是靠单方面的付出就能改变的,
就像你永远无法叫醒一个装睡的人。陈默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动作缓慢而坚定。
他把自己的衣服一件件叠好,放进早就准备好的行李箱里。每叠一件衣服,
都像是在和过去的一段回忆告别。那件他第一次约会时穿的蓝色衬衫,洗得有些发白了,
他还记得那天林晚笑着说他穿这件衬衫很帅气;那件他生日时林晚送的灰色毛衣,
虽然她后来很少再提起,但他一直很珍惜,只是现在,也该放下了。书架上,
他们曾经一起看过的书还整齐地排列着,他抽出那本《小王子》,
扉页上还有林晚写下的字迹:愿我们都能找到属于自己的玫瑰。字迹娟秀,
带着当时的憧憬。他摩挲着那行字,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笑。曾经,
他以为林晚就是他的玫瑰,他愿意为她付出一切,哪怕被刺伤也心甘情愿。
他悉心呵护着这段感情,为她挡风遮雨,为她解决麻烦,可他得到的,
却是一次次的忽视和冷漠。可现在他才明白,这朵玫瑰心里早就有了更耀眼的太阳,
他这颗微弱的星光,根本入不了她的眼。突然,门锁传来转动的声音,林晚回来了。
她手里拿着一个刚买的阿哲人形立牌,脸上带着兴奋的笑容,
可当她看到陈默正在收拾东西时,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你…… 你在干什么?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手里的人形立牌差点掉在地上。陈默抬起头,
平静地看着她:我搬走。为什么?就因为我没去医院陪你吗?林晚的眼睛红了,
我不是跟你道歉了吗?我都说了以后会多陪陪你,你为什么还是要这样?
她的语气里充满了委屈,仿佛自己已经做出了巨大的让步,而陈默却不懂得珍惜。林晚,
这不是一时的问题,是长久以来积累的结果。陈默放下手中的书,我们之间的问题,
不是一句道歉就能解决的。他的声音很平静,没有愤怒,也没有指责,
只有一种深深的疲惫。那你告诉我,我们到底有什么问题?林晚激动地走上前,
是因为我追星吗?我可以不追的,我现在就把这些东西都扔了!她说着,
就要去撕墙上的海报,手指已经触碰到了海报的边缘。陈默一把抓住她的手。她的手很凉,
带着室外的寒气。不用了。他的声音有些无奈,林晚,你不明白,
问题不在于你追不追星,而在于你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追星上,忽略了我,
忽略了我们这段感情。他看着她的眼睛,希望她能真正明白他的意思。我没有!
林晚用力甩开他的手,我只是…… 只是太喜欢阿哲了,他给了我很多力量。她辩解着,
却无法否认自己对这段感情的忽视。那我呢?我在你心里到底算什么?
陈默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这句他问了无数次的话,再次问出口时,心里已经没有了期待,
只剩下麻木。林晚愣住了,张了张嘴,却没能说出一句话。她想说陈默很重要,
可那些被她遗忘的纪念日、被她忽视的关心、被她用追星取代的陪伴,
都让她无法理直气壮地说出这句话。陈默看着她,心里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
他继续收拾东西,不再理会林晚。每拿起一件物品,都像是在剥离过去的自己,虽然疼,
但也清醒。林晚站在原地,眼泪不停地往下掉。她想不通,为什么陈默就不能理解她呢?
为什么就不能再给她一次机会呢?她觉得自己已经很努力了,她只是在坚持自己的爱好,
为什么这就成了伤害感情的理由?她不明白,真正的爱好是能让人变得更好,
而不是让人迷失自我,忽略身边的人。收拾完东西,陈默环顾了一圈这个曾经充满欢声笑语,
后来却只剩下沉默和争吵的屋子,最后把钥匙放在了茶几上,转身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