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声卷着操场的尘土味掠过耳际,远处女生们的谈笑声变得模糊不清。
此刻苏展眉的世界里只剩下陈野那双灼人的眼睛,和那句首击心底的质问:“苏展眉,你到底是什么人?”
空气仿佛突然凝滞了。
几个还没走远的男生故意放慢脚步,好奇地望向这对峙的场面。
苏展眉的心跳在胸腔里沉重地撞击,每一下都震动着那些被他深埋的秘密。
他不仅能感受到陈野目光的重量,还能察觉到不远处那道来自江念禾的、安静却同样专注的视线。
短暂的死寂过后,苏展眉脸上那一丝被窥破的波动迅速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几乎能将人冻伤的冰冷。
他抬起眼,目光平静得没有一丝涟漪,甚至刻意带上几分不耐烦,首首迎上陈野的注视。
“普通人。”
他的声音比刚才更低沉平稳,听不出任何情绪,“一个转校生而己。
让你失望了?”
他试图用冷漠筑起一道新的防线,将刚刚被打破的边界重新建立起来。
“普通人?”
陈野气得差点笑出来,指着空荡荡的篮筐,“哪个普通人随手一投就是完美空心?
哪个普通人能预判传球断下那种球?
苏展眉,你当我傻啊?”
他的声音不小,又吸引来几个好奇的目光。
陈野现在顾不了这么多,他首觉必须现在打破这层冰,否则就再也没机会了。
苏展眉的嘴唇抿成一条苍白的线。
他知道现在任何解释都苍白无力,只会越描越黑。
他不再看陈野,猛地侧身从陈野身旁硬挤过去,肩膀甚至故意撞了对方一下“随你怎么想。”
扔下这冰冷的五个字,他头也不回地朝教学楼快步走去,背影僵硬,步伐却比来时更快,仿佛身后有什么在追赶他。
陈野被晾在原地,看着苏展眉几乎算得上是“落荒而逃”的背影,错愕又憋屈地骂了句:“……靠!”
他一肚子火没处发,狠狠踹了一脚地上的小石子。
这时江念禾走了过来,声音依旧温和,却带着一丝不赞同:“陈野,你逼得太紧了。”
“我逼他?”
陈野猛地转头,情绪激动,“念禾你也看到了!
他那水平根本藏不住!
他明明……他明明有难言之隐。”
江念禾轻声打断,目光还望着苏展眉消失的方向,“你看不出来吗?
他不想提,甚至……害怕提。”
她顿了顿,收回目光看向一脸不服气的陈野:“你想让他帮忙,不能用抢的,得用请的。”
陈野烦躁地抓抓头发:“那怎么办?
班赛马上就开始了!”
江念禾沉吟片刻,眼中闪过一丝思索:“给他点时间,也给我们一点时间。
至少现在,我们知道了他确实……很不一般。
这就够了。”
另一边,苏展眉几乎是一路冲回了空无一人的教室。
他反手摔上门,后背死死抵着冰凉的门板,微微喘着气。
空荡的教室里只剩他一个人,窗外操场的喧闹隐隐约约。
刚才体育课的一切还在他脑海里疯狂回放——陈野灼人的目光,江念禾安静的注视,还有自己那些该死的、不受控制的本能反应。
“失败。”
他低声咒骂自己,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左膝的旧伤也跟着凑热闹似的隐隐作痛。
就在这时,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嗡嗡声在寂静的教室里格外刺耳。
他掏出来一看,屏幕上跳动着两个字:“妈妈”苏展眉呼吸一滞。
他深吸一口气,勉强平复了一下情绪,才滑动接听:“喂,妈。”
“展眉?”
电话那头传来母亲熟悉而温柔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小心翼翼,“放学了吧?
在新学校怎么样?
还习惯吗?
同学们……好相处吗?”
一连串的问题,裹着浓得化不开的关切和担忧。
“嗯。”
苏展眉应了一声,声音有些干涩,“就那样。
挺好的。”
短暂的沉默。
母子俩似乎都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背景音里传来轻微的瓷器碰撞声,像是在收拾碗筷。
“那就好,那就好……”母亲喃喃着,像是在安慰他,又像是在安慰自己,“平川虽然地方小,但环境安静,适合……适合静下心来学习。
爸爸那边的事情你也别太担心,总会过去的……”苏展眉的心脏像是被无形的手攥紧了。
他当然知道母亲说的“爸爸那边的事情”是什么——那场断送他职业生涯的比赛纠纷,对方球员背景深厚的家庭带来的后续麻烦和舆论压力,让原本还算富裕的家陷入泥潭,父亲也因此焦头烂额,迅速苍老。
转学来这个小县城,不只是让他逃离那个充满指点和失败阴影的地方,某种程度上,也是经济下的无奈,和对家庭的保护。
“我知道。”
他低声说,喉结滚动了一下,“我没担心。”
“你的腿……”母亲的声音更低了,带着哽咽前的沙哑,“那边天气潮,你自己注意保暖,千万别再……别再剧烈运动了,医生的话一定要听,知不知道?”
这句话像根最锋利的针,精准扎进苏展眉最痛的神经。
电话那头,母亲好像意识到说错了,连忙补救:“妈不是怪你……妈就是……就是怕你再受伤……”苏展眉闭上眼,眼前闪过医生冷漠的脸、诊断报告上冰冷的文字、父亲一夜之间的白发。
他靠着门板的身体微微下滑,所有冰冷和伪装在这一刻几乎溃不成军。
他拼命想藏的,不只是失败,还有这份沉重的家庭牺牲和期望。
“……我知道。”
他重复道,声音压抑得几乎听不见,“我不会的。
妈,我这边没事,你先忙吧。”
他几乎是仓促地挂断电话,仿佛再多听一秒,强撑的平静就会彻底粉碎。
手机从手里滑落,掉在地上,发出闷响。
苏展眉没去捡,只是慢慢蹲下去,把脸深深埋进膝盖,肩膀无法控制地轻颤。
空旷的教室里,只剩他压抑得几乎听不见的呼吸声。
窗外,陈野和江念禾可能还在讨论他,班赛的号角即将吹响。
但此刻,他只是个被巨大失败感、家庭责任和身体残缺牢牢困住的少年。
母亲的电话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他所有努力封锁的情绪。
他有什么资格再去碰篮球?
他怎么能让父母再为他担惊受怕一次?
刚才在球场上那一瞬间的悸动和松动,此刻被更深的负罪感和自我否定彻底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