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像无数根细针,扎透了小疤早已湿透的玳瑁色皮毛,直刺进骨头缝里。她蜷缩在散发着腐臭的垃圾桶后,瘦小的身躯在寒风中抖得像片枯叶。饥饿是肚子里一只啃噬不休的老鼠,两天了,只有垃圾桶里发馊的残渣勉强塞牙。白天面包店后门飘来的暖香,和店员那厌恶的眼神、兜头浇下的冷水,此刻都成了模糊而遥远的折磨。视线被雨水糊住,远处那盏昏黄的路灯,晕开一团模糊的光,成了她混沌意识里唯一的目标——或许,灯下能有一小块不那么湿冷的地面。
活下去的本能压倒了恐惧。小疤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割得肺生疼。她后腿发力,猛地从遮蔽处窜出,扑向那团模糊的暖光。湿滑的地面让爪子打滑,冰冷的雨水砸在脸上。
“呜——吱——!!!”
刺眼的白光撕裂雨幕!紧接着是金属摩擦地面令人牙酸的嘶鸣,然后是一声沉闷、仿佛整个世界都为之碎裂的巨响——“嘭!”
时间凝固了。
没有痛。或者说,剧痛还没来得及炸开,一种更彻底的冰冷瞬间攫住了她,从四肢百骸涌向核心,比雨水更甚,比冬夜更寒。视野天旋地转:冰冷湿漉的地面,旋转闪烁的刺目车灯,扭曲成线的雨丝……一切都飞速远离、模糊、褪色。
然后,是轻。
一种不可思议的轻。所有的沉重、寒冷、饥饿、恐惧,都像破旧的毛毡一样从她身上剥落。她感觉自己“飘”了起来,向下“看”去。
湿漉漉的后巷地面上,躺着一小团熟悉的、玳瑁色的、湿透的毛团,一动不动。雨水冲刷着它周围,一丝微不可查的暗色正在晕开。那是……她?这个认知没有悲伤,只有一种奇异的剥离感,仿佛那只是一个被遗弃的旧壳。
就在这时,一股温暖的气流涌来。它像最轻柔的舌头舔舐着皮毛,又像被最蓬松的羽毛层层包裹,带着一种绝对的安全感,托住了她这团轻飘飘的存在。温暖驱散了最后一丝冰冷。她开始上升。
破败的后巷急速缩小、模糊、消失。雨水的冰冷、垃圾桶的恶臭、车轮的噪音……所有属于那个残酷世界的感官,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她穿过冰冷的、饱含水汽的空气,穿过层层叠叠、湿漉沉重的乌云。云层缝隙间透出的城市灯火,如同沉入深海的遥远星光,眨眼间便被远远抛下。
上升的过程并不漫长。很快,周围的黑暗与湿冷被一种柔和的金白色光芒取代,不刺眼,如同冬日午后晒得最暖的窗台阳光。
接着,她“跌”了进去。
没有撞击,没有疼痛。只有无边的、极致的柔软。这柔软超越了现世所有的猫窝和软垫——蓬松得像新弹的顶级棉花,轻盈得如同蒲公英的绒球,带着一种温暖而富有弹性的承托感。她像一颗尘埃落入巨大的、发光的棉花糖云海,微微陷落,又被温柔地拥抱。
一股复杂而令人心安的气息包裹了她无形的感官:阳光烘焙过尘埃的暖烘烘味道、新鲜猫薄荷清冽提神的芬芳、一丝若有若无唤醒遥远记忆的奶香……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纯粹的“干净”与“安全”的味道。
最初的眩晕感退去。小疤她意识到自己现在是一团温暖的光晕,核心还清晰地保留着她玳瑁色的斑驳光影和横过鼻梁的那道浅色疤痕印记开始感知这片奇异的天地。
她悬浮或者说,是陷在一片无边无际的、缓慢流淌的发光云海之中。云朵本身散发着柔和的光芒,彼此交融,边界模糊,像巨大而温顺的、会呼吸的发光岛屿。高空中,悬挂着一个不可思议的巨大光源——一个毛茸茸、金灿灿的“毛线球”,它稳定地散发着恒定温暖的光辉,仿佛能直接渗入灵魂深处,带来安宁。几道巨大的彩虹横跨天际,并非静止,而是缓缓流淌着,偶尔有晶莹剔透、散发着肉汤清香的“露珠”滴落,无声地融入云层。更远处,一些发光的鱼形光点在云层间悠然游弋,如同夜空中的星群,灵动而神秘。
四周一片奇异的宁静,只有一种无处不在的、低沉而和谐的嗡鸣声,像是亿万只满足的猫咪在同时呼噜,构成了这片空间温暖安宁的背景音。
然而,在这片温暖包裹的核心深处,一丝来自雨夜和那声巨响的冰冷余悸,仍在细微地、顽固地颤抖。那是恐惧的残渣,是刻在灵魂里的孤独烙印。
就在这时,一团温暖的金黄色光晕如同初升的小太阳,缓缓地、轻柔地向她飘来。这团光晕比小疤的凝实许多,散发着一种令人心安的气息,仿佛能融化一切寒冰。光晕中,隐约可见一只橘猫的柔和轮廓,它的眼神如同融化了的、最纯净的蜂蜜,流淌着无尽的温柔。
橘猫的光晕没有发出任何空气震动的声音,但一道清晰、宁静的意念,如同最轻柔的舔舐,直接流淌进小疤的意识深处:
“别怕……小不点。痛结束了。这里……安全了。”
随着这道意念,一股温暖平和的力量轻轻拂过小疤颤抖的光晕核心。那残留的冰冷余悸,像薄冰遇到了暖阳,开始悄然融化、消散。橘猫温柔的目光注视着她,带着一种无声的询问和等待,仿佛在等她彻底平静下来,准备引领她走向那个关于“未竟之梦”的答案。小疤的光晕微微起伏,茫然无措,但那份刺骨的冰冷确实被驱散了。这里是安全的,可前方,又是什么呢?橘猫那如阳光般的暖意,是她在这片陌生云境中抓住的第一根稻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