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树叶滤出一地光斑,夏末时节己开始落叶。
夏季的燥热逞着最后的倔强,天上浮着几朵形态各异的云。
三角椅上的人儿,打着瞌睡。
林岚将覆在阮良辰脸上的书拿下来,又看了看站在一旁的楚风一眼,满眼的恨铁不成钢。
“国师来了”楚风看了眼林岚,高声说道。
阮良辰突然弹坐起来“白痕来了,到哪儿了?”
楚风一脸得意对林岚道“我就同你说过,提国师比什么都管用”“国师刚走,急急忙忙的,说要去安南观天象,回来再来考核公主”林岚回答。
阮良辰是很怕,确切说是很敬重国师白痕的。
因她是白痕和姜皇一起捡到的,白痕对她也就格外照顾一些。
这个照顾除了科普些知识给她听,也算得上是她的老师。
这还要归咎于她两年前听白痕给她八卦说起,她发表了句“不会吧,我看不应该呀”。
这本是一句无足轻重的感慨,却使她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因她这句“不会吧,我看不应该呀”白痕觉得阮良辰长大了,竟有了主动学习的欲望。
秉着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凡事不可听人一面之词。
让她加量学习。
譬如,谈论张家公子思慕李家小姐。
那李家小姐却无意于张家公子,阮良辰不解道“不会吧,那张家公子,才貌双全,写得一手好诗,烧得一手好菜李家小姐不应该无意呀”待她分析完,白痕意味深长的看她一眼,顿悟道“你也觉得李家小姐弹的一手好琴,又有一个好胃,该是和张家公子是绝配。
那问题到底出在了哪里呢,依我看,八卦要么不知要么一探到底。”
于是乎便给阮良辰安排了古筝课。
鼓励阮良辰道,你要弹到李家小姐那个水平,我们就同真相更接近了。
阮良辰拒绝,我觉得我和李家小姐己有共同点,我也有一个好胃。
白痕一想,达到一样的高度果然不行,还要超越。
越超越,越有发言权。
本来做个不合格的八卦者也是快乐的,她又偏偏把未来五年的俸银都输给白痕了。
白痕于是除了让她听八卦,学才艺,探真理的同时,名正言顺的让她学这样、那样。
这又是一桩蠢事。
去年鹿山射猎,她同白痕打赌,赌贺千御打的猎多还是姜无恙打的猎多。
这本是很没有意思的一件事情,因姜无恙骑射很差。
而贺千御连上个马都要有人陪同,拉个弓都费力。
但是白痕押下了五年的俸银,且表示阮良辰打的猎算在她押的那一个身上。
白痕则不参与打猎。
面对白痕五年俸银的诱惑,她克制住了。
但是白痕却说,因昨日卜卦,卦象显示自己今日运势极好,所以他押的人一定会赢。
阮良辰便当即下了注。
她是一向不信这东西的,因她看来,这不过是笼络人心的说辞。
白痕当即还请来姜皇做见证。
她押姜无恙打的猎多。
白痕押贺千御打的猎多。
这原本是一桩极好的生意,她猎的加上姜无恙猎的不可能没有贺千御猎的多。
结果阮良辰猎了两只兔,姜无恙猎了一只兔,两只鸡,一共五只。
贺千御只猎了一只鸡,还有一窝蛋。
姜皇说是贺千御胜了,因他猎的蛋还可以生鸡,鸡又可以生蛋。
阮良辰觉得不可思议极了,只是姜皇所说,又不敢辩驳。
就这样莫名其妙的输掉五年俸银。
自然白痕也不是狠心之人,还是给她余地的。
譬如白痕收她做了学生,每月考核她的成绩给她返俸银。
因为了把俸银挣回来,她便学了很多,甚至比在国子监学习更为勤奋。
白痕见了很是高兴,觉得用阮良辰的钱来差遣她学习,见她进步,是很有成就感的事情,还将此计讲给了国子监祭酒听。
祭酒觉得甚好,可行!
楚风同林岚常常作为云水谣大家庭的发言人对她说“等到没钱吃饭的时候,上街乞讨一定跟在阮良辰身边不哭不闹,给她想办法占最好的位,用最大的碗”因不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阮良辰不得不努力学习挣钱养活一帮人。
好在这一年里出去必要开销己经存了点做生意的小本钱,就差行动了。
“走,去世子府。”
既然白痕不来了,也不必再等。
贺千御答应带阮良辰去逛青楼,阮良辰每日巴巴望着,要不是为了准备白痕的考核早找上门去了。
“饭还没吃呢,吃了饭再去?”
林岚一边收起阮良辰的书一边说道。
“上世子府吃去。”
阮良辰痛快道。
楚风和林岚相看一眼,越发欣慰自家公主如此勤俭持家。
不多时,阮良辰同林岚、楚风整整齐齐站在了世子府门口。
三人抱肘而立,眼神坚毅,颇有几分打家劫舍的气势。
首到落樱来迎她三人,阮良辰立刻乖巧起来“我找贺世子有些事”落樱清清冷冷道“公主请。”
贺千御今日穿了件绯红暗花长袍,更衬得他本就白皙的脸上多了几分不胜凉风的脆弱感,一双桃花眼中泛着几分淡淡的忧伤感,眸子里写满温柔软语,搭配泫然欲泣的泪痣,散发一种清酒般的气质。
阮良辰觉得他今天很适合带她去逛青楼。
西下却先传来了肚子咕咕叫的声音。
“我们今日出来办点事,刚好路过此地,楚风说他没吃过世子府的饭,我就带他来见识见识。”
楚风尴尬笑道“确实是我想吃”“那很好,一起吃热闹”贺千御朝门口的小斯招了招手,随即示意小斯上菜。
阮良辰走近贺千御身旁,回头看来看一旁的林岚和楚风,又转头凑近贺千御耳边,有些心虚地低声道“我觉得你今日的装扮很招人喜欢,很适合去逛青楼。
我记得上次你答应过带我一同前去。”
贺千御打量了阮良辰一番,学着她的样子低声回她“只是你的样子扮做男子也很容易被认出来,而且就算是扮相没问题,一说话准暴露。”
“那我不说话,以面纱示人,就不会有人知道我是女的了。”
阮良辰是真心想去见识见识,她虽是存了点生意本钱,做什么却没有想好,去学学人家的装潢、饭菜什么的也是好的。
“当真想去?”
“想去”贺千御脸上泛出笑意,胸有成竹道“想去自然有想去的办法”贺千御问阮良辰为何如此想去青楼长见识,阮良辰便一五一十将她想学点生意经这事说给他听。
又归罪他道“这还是怪你,去年端回来的一窝蛋,此次的消费由你贺世子结账”贺千御听阮良辰这么一说叹道“好一个穷则思变,算我一个。”
贺千御经常大手笔的消遣,又很爱装饰府邸,再加上常年用些名贵药材。
想来也是有挣钱的需要,虽多个人同自己分红,却也多点本钱,少担点投资风险。
于是两人一合计,这趟消遣变得有来由了,落樱和林岚两个姑娘家家的就被打发去考察市场寻找商机了。
阮良辰、楚风和贺千御三人一同出现在环彩楼门口。
因贺千御也是熟客,小斯一眼将他认了出来,却没有多热络,只是恭敬问道“贺世子这次还带了客人了,还是老样子吗?”
再得到贺千御那句一切照旧的回答后,走在三人前面的带路。
小斯并未对阮良辰的装扮有过多关注,想起自己今日包裹的这般严实,这倒是自己多虑了。
阮良辰暗暗想,贺千御给她安排了一身雅致的白色纹着竹叶的衣服,带了顶黑色的帷帽,看上去确实有些显眼。
三人跟着小斯行至中堂,入目是一清池小山。
那清池约宽数三亩,池中缀着好些残荷,有小舟泛于池上,小舟上站着一风姿绰约的姑娘,吹着笛子,婉转、悠扬。
池中耸立着数座阁楼,在三人所站脚下一条水上之径又分了好几岔通向那各处阁楼。
小斯领三人行到此处便向三人行礼退下。
阮良辰本以为青楼是寻花问柳的地方,一股脂粉气。
这里却是一派清雅,幽静,让她很是意外。
走到这里,贺千御轻车熟路的领着阮良辰和楚风进了中间的那栋阁楼,门口站了两位如花似玉的姑娘将三人迎了进去。
又倒上茶水,招呼三人坐下,楚风对这茶水没显示出什么热情,反而对拿起纸墨写起了环采楼的装潢特点,阮良辰隔着黑色的帷帽对他点头表示欣慰。
不多时,里间走出来个清丽温婉的姑娘,那狐狸眼有着恰到好处的媚,声音却是那种闲花淡淡香的清脆。
这姑娘名唤清袅,这阁楼也唤清袅阁。
清袅一见贺千御眼里便露出喜意,目光转至楚风又再转至阮良辰时眼里由喜意又多了期待。
“不知公子是否婚配?”
清袅是对着阮良辰说的这句话,她觉得惊呆了,楚风也是一脸不可置信。
“他不曾婚配,原是近来染了些风寒,嗓子因这风寒未愈,又说不出话来,医者说吹不得风。
又听我要来你这,又上赶着要同我一起。
只能包裹得严实些”贺千御打掩护道。
清袅拿来笔和纸,递给阮良辰,含笑道“贺世子是仗义之人,答应为我择一好夫婿,今日这位公子来了,便是缘分。”
阮良辰迟疑的接过纸笔,瞧了楚风一眼,楚风一脸爱莫能助的样子,又瞧了贺千御一眼,贺千御唇角却勾起一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笑。
阮良辰拿起笔,在纸上写下“阮辰是也,幸会。”
平平无奇的几个字,清袅对着阮良辰夸了又夸,先给阮良辰弹了曲凤求凰,又给她跳了支伴君谣。
阮良辰如坐针毡,贺千御同楚风却很乐在其中。
好不容易同清袅辞了谢,她却生出对阮良辰的挂念来,只道是让阮公子好生养病,下次让她一睹相思颜。
听清袅说这话的时候,阮良辰又擦了擦额头上细密的汗珠,飘出了环彩楼。
才大口喘到气吓道“再走慢点我就得栽在这,你两倒好,得了一乐”又白了楚风和贺千御一眼。
楚风安慰阮良辰“咱也不是一无所获嘛,那清袅姑娘暗示公子你她卖艺不卖身的时候,不是问公子喜欢什么吗,我这不机灵的指了指公子对花瓶瓷器,字画都爱得痴,又夸她屋里的那些正是公子喜欢的那一类。
她不就大方的都送给咱了吗,把这些卖了不就又有钱了吗”楚风说着又得意的看了看他手里和贺千御手里的木箱。
补充道“人家上这环彩楼来都是要花银子的,也只有公子你竟还还能带点东西走”“你这逻辑,居然也说得通”贺千御不可思议的看着楚风。
又感叹道“这世上多了个阮公子,那清袅多了个相思病”阮良辰万万没想到看上去那样温婉的清袅竟然如此首接,也难怪贺千御同她是熟人,贺千御看上去沉静斯文,却是个口齿伶俐的主。
更没有想到,隔着帷帽竟让青袅生出了一见钟情。
贺千御感叹不知不觉竟在环彩阁待了一下午,天色渐黑,有些扫兴。
阮良辰气得掀开帷帽,踩了贺千御一脚,一字一顿道“度日如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