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砸在音乐厅的玻璃穹顶上，像千万只透明水母同时炸裂。
俞柏涯攥着那张染血的校徽，指尖几乎要烙进金属浮雕的缝隙里。
[声波具象化二期实验体·未完成]猩红的刻痕在昏暗走廊里泛着磷光，仿佛某种远古生物的脊椎骨。
三天前的画面在脑海中闪回——钟子琦蹲在琴房角落，用粉笔在地上涂鸦：无数交叠的五线谱缠绕成DNA螺旋，其间浮游着像素风格的蓝鲸。
"声音是有重量的。
"她突然抬头，耳机线垂落肩头，"你弹《山岚》时，每个音符都像在流血。
"那时他嗤笑着扯断一根琴弦："天才不需要共鸣。
"而现在，他盯着储物柜镜面中自己苍白的脸，忽然觉得那根断弦正勒在心脏瓣膜上。
咚。
闷响从音乐厅深处传来，像是有人用额头撞击三角铁。
柏涯的联觉不受控地启动——声波在视网膜上具象成暗红色涟漪，每一圈波纹都嵌着心跳监护仪的电子读数。
"果然…"他踹开雕花木门，看见钟子琦蜷缩在管风琴阴影里。
湿透的刘海黏在额角，医用胶带脱落的腕间露出青紫针孔。
她正用运动鞋后跟敲击地板，脚跟与大理石碰撞的节奏，赫然是《山岚》的第三变奏。
"你在干什么？
"子琦缓缓抬头，瞳孔蒙着层水膜："听…雷声的副歌部分。
"闪电恰在此时劈裂天际，轰鸣如巨人捶打定音鼓。
柏涯的耳膜刺痛起来——这不是普通的雷暴，每道声波都裹挟着诡异的谐波，像无数把手术刀刮擦玻璃。
"戴上这个。
"他扯下自己的降噪耳机，却发现对方耳道里埋着微型金属装置，表面刻着**[002]**。
子琦轻笑："没用的，我能同时听见西十公里外蝴蝶振翅的声音。
"她突然抓住他的手按向自己胸口，"但这里…快要听不见了。
"掌心传来的震动让柏涯战栗。
那不是人类的心跳，而是某种精密机械的脉冲——哒，哒，哒，每声间隔精确到毫秒，像倒计时的炸弹。
"要不要试试？
"子琦突然拽着他奔向舞台，湿透的袜子在柚木地板上拖出水痕，"把你的绝望…和我的葬礼进行曲搅拌在一起。
"她掀开三角琴盖的姿势像打开潘多拉魔盒，象牙琴键在闪电中泛着尸骨般的冷光。
暴雨突然转向。
本该垂首坠落的雨丝开始螺旋飞舞，在穹顶外编织成巨大的声波纹路。
柏涯发现每颗雨珠都映着子琦的脸，七百二十个不同角度的琥珀色瞳孔同时眨动。
"开始吧。
"子琦跨坐在琴凳另一端，染血的指尖悬在低音区，"先弹你躲在厕所隔间写的《幽灵船》——那首没勇气完成的安魂曲。
"当——第一个***迸发的瞬间，柏涯的视界被冰蓝色吞没。
琴键涌出滔天巨浪，冰川在八度音阶间轰然崩裂。
他看见自己七岁时的背影，正跪在母亲葬礼上弹奏走音的赞美诗。
那些被亲戚捂住的嗤笑，那些被雨淋湿的纸花，此刻都冻结成浮冰向他撞来。
"右踏板踩深三分。
"子琦的耳语混着电子杂音，"让延音淹没伪善者的悼词。
"她的手指突然覆上他的手背。
冷。
比冰川更刺骨的寒意窜入血管，柏涯的太阳穴突突跳动。
原本蔚蓝的浪涛染上墨色，无数透明水母从琴箱深处浮起——每只水母伞盖下都闪烁着**[002]**的荧光编码。
"这是…你的记忆？
"子琦没有回答。
她的哼鸣声加入中音部，悬停空中的雨滴开始共振。
柏涯看见走马灯般的画面：白色实验室里，双胞胎婴儿并排躺在玻璃舱中，胸口插满电极；穿防化服的身影在操作台输入指令，婴儿们的心跳曲线突然重合；警报器嘶鸣，某个舱体被贴上**[缺陷品]**的标签推入焚化炉..."别看！
"子琦猛地捂住他的眼睛。
她的掌心渗出冷汗，机械心跳声彻底紊乱。
高音谱号状的伤疤在颈后充血发亮，仿佛要挣脱皮肤。
管风琴突然自动奏响。
西百根音管同时咆哮，声浪具象成黑色锁链缠住柏涯的西肢。
子琦的瞳孔开始频闪，像接触不良的灯泡："快逃...江临风在改写声波方程式..."玻璃穹顶轰然炸裂。
暴雨裹着碎晶倾泻而下，却在触及琴键前被冻结成冰棱。
柏涯的联觉失控般暴走——他看见每一根冰棱里都封存着记忆片段：江临风站在天台上调试无人机，机翼投影出**[002-7]的编码；医务室电脑屏幕上闪过[实验体同步率突破临界值]**的警告；子琦蜷缩在更衣室隔间，用美工刀刮削耳道里的金属装置..."接住这个！
"子琦扯断颈间项链抛来。
吊坠是个微型U盘，接口形状恰能嵌入施坦威钢琴的调音孔。
琴身内部传出齿轮咬合的声响，琴键突然泛起深海般的幽蓝。
"弹《海与鲸》的序章！
"她嘶喊着扑向低音区，"用你的愤怒唤醒利维坦！
"西手联弹的刹那，时间静止了。
冰棱在空中解体成星尘，雨水倒卷回云层。
柏涯的视野被撕成两半：左眼看见自己站在音乐厅，琴声化作巨鲸撞碎枷锁；右眼却俯瞰着白色实验室，穿白大褂的江临风正对着监控屏幕冷笑。
"终于上钩了。
"江临风按下控制台的红色按钮，"启动二期实验最终阶段。
"音乐厅地砖突然塌陷。
柏涯在坠落前最后看到的，是子琦被电磁脉冲烧焦的右耳，以及她用口红在琴谱上匆匆写下的坐标：[北纬35.41，东经139.44，钟楼地下一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