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CU的红灯还在走廊尽头无声闪烁，像一颗悬而不决的心脏。
苏晚捏着顾夜宸递来的那份协议，指尖的冷汗几乎要将纸张浸透。
当她签下最后一个笔画时，笔尖几乎要戳破纸背——恰在此时，一个护士抱着病历本匆匆跑过，那句“血压又降了”像一根冰冷的针，首首刺入她的耳膜。
她甚至来不及回头再看一眼那扇紧闭的病房门，就被顾夜宸的保镖引着，走向了走廊另一端的电梯。
车厢里铺着深棕色真皮，空气里飘着淡淡的雪松香氛，与ICU走廊里刺鼻的消毒水味形成了尖锐的对比。
苏晚缩在后座，只觉得这奢华的香气令人窒息。
车窗外的城市流光溢彩，却无法在她空洞的眼底留下任何倒影。
车子最终滑入一栋临江别墅的车库。
推开门，先闯入感官的是一阵清浅的花香。
宽敞的客厅中央，巨大的水晶花瓶里肆意插放着数十株新鲜的向日葵，明黄色的花瓣朝着巨大的落地窗方向舒展，仿佛在固执地追逐着早己消失的夕阳。
顾夜宸脱下西装外套时，苏晚恰好瞥见他内衬口袋里露出的半截素描纸——利落的线条勾勒出一支向日葵的轮廓，角落那个小小的签名“薇薇”，像一枚隐形的刺。
“二楼左手边是你的房间，”顾夜宸的声音在挑高的客厅里显得格外冷清，他没有看那些花，也没有看她，“别碰书房，也别进主卧。”
苏晚沉默地点头，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扫过玄关处的展示柜。
里面陈列着一个明显陈旧的陶瓷杯，杯身歪歪扭扭地画着两个牵手的小人，其中一个手里举着一株夸张的向日葵，杯底则刻着“宸&薇”——那笨拙的笔触，透着一去不返的时光。
夜深人静，口渴难耐的苏晚轻手轻脚地下楼找水。
经过书房时，她听见里面传来极其轻微的动静。
门虚掩着，一道暖黄的光缝露出来。
她看见顾夜宸独自坐在宽大的书桌后，手中捧着一本旧素描本，指尖正反复地、近乎贪婪地摩挲着其中一页。
画中的女孩穿着洁白的连衣裙，置身于一片灿烂的向日葵花田，她的笑容被铅笔线条捕捉得如此生动，与那张他珍藏的照片一模一样。
他没有开主灯，只有手机屏幕散发出微弱的光芒，映照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
那一刻，他眼底流淌的温柔几乎要溢出来，与白天那个冷硬、疏离的男人判若两人。
“薇薇，”他的声音轻得如同耳语，带着一种苏晚从未听过的沙哑与脆弱，“今年的向日葵，又开了。”
苏晚端着水杯的手猛地收紧，冰凉的陶瓷杯壁硌得她掌心发痛。
那细微的疼痛却像一道闪电，瞬间劈开了所有迷雾。
她终于明白，顾夜宸愿意出手救她父亲，从不是因为她是苏晚，也并非任何她曾暗自猜测过的原因。
只是因为她眉眼间那一点点，恰好与他记忆中那个叫林薇薇的女孩相似的影子。
她是他沉重执念里，一个苍白而廉价的替代品。
这个认知像一把冰锥，猝不及防地刺入她的心脏，让她在温暖的别墅里，感到了彻骨的寒意。
她端着那杯没喝一口的水，悄无声息地退回到阴影里，仿佛从未出现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