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斗大森林外围的腐叶堆里,张净在一片湿热的粘稠感中睁开了眼。
不是实验室惨白的灯光,也不是吞丹后灼烧的剧痛,鼻腔里灌满了腐殖土与晨露的气息,耳边是虫鸣与远处魂兽的低吼。
他试着动了动手指,却只摸到一片柔软的绒毛——那是裹着他的破旧襁褓。
意识像沉在水底的碎玻璃,拼凑出模糊的轮廓:朱砂、铅丹、碎裂的丹炉,还有那句 “全都是骗人的”。
最后是无边的黑暗,再睁眼时,他成了个连抬头都做不到的婴儿。
“操。”
他在心里无声地骂了一句,随即被腹中空洞的饥饿感攫住。
这具身体太虚弱了,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颤抖,可奇怪的是,当他下意识地循着某种本能调整呼吸时,丹田处竟泛起一丝微弱的暖意。
那是《行气玉佩铭》里的吐纳法门。
前世被他奉为圭臬的修仙理论,此刻像刻在骨髓里的程序,在他毫无意识的状态下自动运转起来。
清气顺着百会穴缓缓渗入,浊气自涌泉穴丝丝排出,形成一个微弱却持续的循环。
他甚至能“看”到周围游荡的淡绿色光点。
后来他才知道,这在斗罗大陆被称为 “魂力”。
可此刻它们正随着他的呼吸,像被无形的旋涡牵引,一点点钻进他的经脉。
这种感觉太熟悉了,熟悉到让他心惊。
前世练了三年都摸不到的 “气感”,最终甚至逼得自己不得不以丹药淬体,最终把自己活活毒死。
可此时,竟然在成为婴儿的第一天,以这样诡异的方式降临。
腐叶堆外传来沉重的脚步声,伴随着树枝被碾碎的脆响。
张净本能地屏住呼吸,那套被他刻在骨子里的隐匿法门自动启动,连心跳都放缓了半拍。
三道身影出现在视野里。
为首的是个穿着金色教皇袍的中年男人,面容威严,眉心一点朱砂记,周身萦绕的魂力厚重如山,压得周围的草木都微微低垂。
他左手拎着个铁笼,里面关着一头濒死的人面魔蛛,暗紫色的甲壳上还沾着新鲜的血。
“教皇冕下,这只千年人面魔蛛的魂环,足够让比比东的第二武魂再进一阶了。”
身后跟着的黑袍侍从恭敬地开口。
男人没说话,目光扫过森林边缘,像是在审视自己的领地。
他身边站着个十岁左右的女孩,穿着浅紫色劲装,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正是那双让张净过目难忘的紫眸。
只是此刻,那片深邃的紫色里没有任何情绪,像蒙着层化不开的冰。
是千寻疾,还有比比东。
张净的心脏骤然缩紧。
前世刷过的《斗罗大陆》剧情碎片般涌来,他几乎能闻到女孩身上隐藏的血腥味,感受到她隐忍的颤抖。
就在这时,千寻疾突然停下脚步,金色的瞳孔微微收缩,视线精准地锁定了腐叶堆。
“那里有东西。”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侍从立刻拔刀上前,拨开层层腐叶。
当裹着张净的襁褓暴露在天光下时,连见惯了生死的侍从都愣了愣。
这婴儿太过安静,非但没哭,反而睁着双漆黑的眼睛,平静地望着天空,周身萦绕着一圈极淡的光晕,那些游离的魂力正以肉眼难辨的速度往他身体里钻。
“是个弃婴。”
侍从皱眉,“奇怪,星斗外围的魂兽怎么没把他……”话没说完就被千寻疾打断。
他缓步走过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张净,金色的魂力在指尖流转,试探着靠近那圈光晕。
就在魂力触碰到光晕的瞬间,张净体内自动运转的周天突然加速,那些淡绿色的魂力像是遇到了克星,竟被硬生生弹开半寸。
“哦?”
千寻疾挑了挑眉,眼底闪过一丝讶异。
这不是任何己知的武魂能力,更像是一种……自成体系的能量循环?
他活了大半辈子,见过先天满魂力的天才,见过极致属性的武魂,却从未见过哪个婴儿能在襁褓中自主运转能量,还带着如此诡异的排斥性。
他伸出手指,轻轻点在张净的眉心。
张净只觉得一股磅礴的力量撞入体内,那套自动运转的吐纳法门瞬间紊乱,丹田处的暖意变成刺痛。
他下意识地调动残存的意识,循着《黄庭经》里的经络图强行引导气流,竟在千钧一发之际避开了那股力量的核心。
千寻疾的瞳孔彻底眯起。
这孩子不仅能自主修行,还有着近乎本能的防御机制。
他看向比比东,语气平淡却带着命令:“抱起来。”
比比东的身体僵了一下,垂在身侧的手指蜷缩起来。
她能感觉到这婴儿身上的能量流动很奇怪,既不像魂力,也不像魂兽的气息,反而带着种……干净到近乎纯粹的韧性。
她依言弯腰,小心翼翼地将张净抱进怀里,襁褓接触到她手臂的瞬间,张净体内紊乱的气流竟奇迹般地平稳了些。
“这孩子有点意思。”
千寻疾看着这一幕,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天生就能聚气,倒是块不错的璞玉。
带回武魂殿,养着看看。”
侍从愣了愣:“教皇冕下,一个来历不明的弃婴……执行命令。”
千寻疾的声音冷了下来,拎起装着人面魔蛛的铁笼转身就走,金色的袍角扫过腐叶,留下淡淡的威压。
“正好,让他给比比东做个伴。”
最后那句话像根针,轻轻刺在比比东心上。
她低头看着怀里的婴儿,他正睁着双乌溜溜的眼睛看她,那眼神太过平静,不像个婴儿,反倒像个藏着秘密的成年人。
他的小手不知何时抓住了她的衣襟,带着点无意识的依赖。
比比东的指尖微微颤抖。
她想起自己被千寻疾带回武魂殿的那天,也是这样,像件没有选择的物品,被贴上“天才”的标签,扔进名为“修炼”的牢笼。
张净能感觉到怀里少女的僵硬,也能“看”到她体内那两股截然不同的魂力一股纯净如琉璃,一股却带着隐晦的暴戾,像两柄互相抵触的剑,在她经脉里反复冲撞。
这就是双生武魂的代价吗?
他下意识地运转起《周易参同契》里的调和法门,试图帮她抚平那紊乱的魂力,却发现自己的力量太微弱,只能像投入湖面的石子,激起一圈微不足道的涟漪。
可就是这圈涟漪,让比比东的身体轻轻一颤。
她低头看着张净,紫眸里闪过一丝困惑,随即又被更深的麻木覆盖。
回去的路上,张净一首没哭。
他躺在比比东怀里,一边本能地运转着修仙法门吸收魂力,一边默默观察着这个世界。
千寻疾的背影挺拔而孤傲,金色的魂力在他周身形成无形的屏障,连星斗大森林的魂兽都不敢靠近;侍从亦步亦趋,脸上是敬畏与恐惧;而比比东,她抱着他的手臂很稳,却始终保持着紧绷,像根随时会断裂的弦。
他知道自己被卷入了怎样的旋涡。
武魂殿,千寻疾,比比东……这些只存在于书页里的名字,如今成了他真实的周遭。
前世追逐虚无仙道的执念,此刻变成了活下去的本能——他必须弄清楚,这个能让婴儿自主修行的世界,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当武魂殿的金色尖顶出现在视野里时,千寻疾突然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眼比比东怀里的张净。
“给他起个名字。”
他说。
比比东愣了愣,似乎没想到会让自己取名。
她低头看着怀里的婴儿,他正望着武魂殿的尖顶,眼神里没有婴儿该有的好奇,只有一种淡淡的……疏离。
像从尘埃里来,却不属于任何地方。
“叫尘生吧。”
她轻声说,声音轻得像叹息。
千寻疾没说好,也没说不好,转身走进了武魂殿的大门。
张净,或者说尘生,被比比东抱着,第一次踏入了这座大陆上最辉煌也最黑暗的建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