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天佑捏着裤兜里的钱,指尖能清晰摸到那叠纸币的纹路。
十张崭新的“老人头”,边角挺括,带着银行特有的油墨味——这是1000块,系统刚“送”到他手里的启动资金。
他站在楼道口深吸了口气,六月的风裹着热意扑在脸上,混杂着楼下早点摊飘来的油条香气。
对面的红砖楼上,“振兴百货”的招牌褪了色,几个孩子正趴在二楼窗台,举着铁皮喇叭喊着不成调的世界杯主题曲。
“小佑,发啥愣呢?”
舅舅从楼梯上下来,手里拎着个军绿色挎包,帆布带子磨得发亮,“跟你说的事想好了没?
城西那批苹果……”范天佑没等他说完,伸手就拽住挎包带子:“舅,先不看苹果,跟我去个地方。”
舅舅被他拽得一个趔趄,帆布包撞在栏杆上,发出叮铃哐啷的声响——里面是他刚收来的几副旧铜镯子,本想中午去古玩市场碰碰运气。
“你这小子,咋毛手毛脚的?”
舅舅皱着眉,却没挣开,“到底去哪?”
“去了就知道。”
范天佑脚步飞快,带着舅舅穿过家属院的拱门。
路边的槐树上,知了正声嘶力竭地叫着,阳光透过叶隙洒在地上,晃得人眼睛发花。
舅舅的步子渐渐慢下来,不是累的,是心里犯嘀咕。
他比谁都清楚,这外甥昨天还蔫蔫的,今天一早像换了个人,尤其是刚才塞给他1000块时,那眼神里的笃定让他摸不透。
“天佑,”舅舅拽住他,声音压得低,“那钱……别问。”
范天佑转头看他,眼里闪着光,“就当是老天爷赏的。
今天咱先干票稳的,成了,往后日子就不一样了。”
舅舅看着他年轻的脸,突然想起这孩子小时候总蹲在巷口看体坛周报,嘴里念叨着各种他听不懂的球队名字。
他张了张嘴,最终只是点点头:“行,听你的。”
俩人一前一后穿过两条街,越靠近市中心,人越稠。
路边的电线杆上贴满了小广告,最显眼的是张红底黑字的海报——“世界杯竞猜火热进行中”,下面印着德国、巴西、意大利的国旗,旁边用歪歪扭扭的字写着“猜比分,中大奖”。
范天佑的脚步更快了,舅舅被他拽着,帆布包在腿边甩来甩去。
前面路口拐角处,挂着“体育彩票销售点”的木牌,门口己经围了不少人,三三两两地凑在一起,手里捏着彩票纸,唾沫横飞地争论着。
“我跟你说,德国队肯定赢,但玻利维亚也不是软柿子,我猜2:1!”
“拉倒吧,开幕战都打得保守,我看1:1平。”
“你们懂个屁,克林斯曼那状态,不得进俩?”
范天佑拨开人群往里走,舅舅紧随其后,眼睛下意识地扫过屋里的陈设——墙上钉着块大木板,贴满了打印的对阵表,红笔圈着重点场次;角落里摆着台老旧的电风扇,呼啦啦转着,吹不散满屋子的汗味和烟味。
柜台后的老板是个胖老头,正戴着老花镜算账,算盘打得噼啪响。
听见动静抬头看了眼,见是两个生面孔,又低下头去。
“老板,”范天佑把钱往柜台上一放,声音清亮,“德国队对玻利维亚队,买1000块,比分1:0。”
屋里的争论声戛然而止。
所有人都转头看过来,眼神里带着惊讶和打量。
1994年的小城,1000块钱能顶普通工人两个月工资,没人会这么买彩票——尤其还是买一个看似不起眼的比分。
“小伙子,想好了?”
胖老板推了推老花镜,拿起笔没急着划,“这比分赔率高,但中起来难。”
“想好了。”
范天佑没看周围的人,指尖敲了敲柜台,“就这个。”
舅舅站在他身后,感觉后背有点发紧。
他能感觉到那些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有好奇,有质疑,甚至还有点看好戏的意思。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兜里的钱,那叠“大团结”硌得慌,也烫得慌。
范天佑侧过头看他,眼神里带着点询问,又像是在鼓劲。
舅舅深吸了口气,伸手从帆布包里掏出那1000块,拍在范天佑的钱旁边,声音不大,却很清楚:“一样的,也来1000块,1:0。”
屋里彻底静了。
连那台电风扇的声音都好像变大了些。
胖老板愣了愣,随即笑了,摇着头拿起笔:“行,俩小伙子够魄力。
德国对玻利维亚,1:0,各1000块,是吧?”
“对。”
俩人异口同声。
笔尖在彩票纸上划过,发出沙沙的声响。
老板撕下来两张,递过来:“拿好喽,明晚开奖,到时候过来兑。”
范天佑接过彩票,仔细看了看——上面印着对阵双方,比分,下注金额,还有销售点的红色印章。
他把其中一张叠好,递给舅舅:“收好。”
舅舅接过来,揣进贴身的口袋里,手指按了按,像是要确认它真的存在。
俩人没再多说,转身往外走。
身后的议论声又起来了,比刚才更响,带着点咋舌的意味。
“疯了吧?
俩愣头青,这么多钱扔水里?”
“说不定人家有门路呢?”
“有啥门路?
世界杯的球,谁能说准?”
范天佑没回头,脚步轻快。
舅舅跟在后面,走了几步,忍不住问:“真有把握?”
范天佑抬头看了眼天上的太阳,阳光刺眼,他却笑得很亮:“舅,你信我一回。
等明天兑了奖,我请你吃红烧肉。”
舅舅看着他的背影,突然觉得这外甥好像一下子长大了。
他摸了摸口袋里的彩票,那薄薄的纸片好像有了分量。
风从街角吹过来,带着点凉意,吹散了刚才的燥热,也吹散了他心里最后一点犹豫。
他快走两步,跟上范天佑的脚步,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等明天,等明天看看这彩票到底能不能变出红烧肉来。
至于那钱是哪来的,系统是啥玩意儿,好像都没那么重要了——重要的是,他这外甥,好像真的能带着他干点不一样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