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黎明前的黑暗浓得化不开,寒气如刀。
王玄跟在父亲身后,第一次真正看清了这个将决定他命运的地方:黑石矿区笼罩在浓雾中,远望如同一头蛰伏的黑色巨兽。
光秃秃的山脊上,去年冬季砍伐殆尽的灌木丛只余下尖锐的断茬,像野兽脊背竖起的鬃毛,洞口排列着十几辆锈迹斑斑的装满黑炎矿的矿车。
守夜的矿工提着油灯晃了晃,火光在王铁柱长满老茧的手掌上跳动——那里躺着一枚刻有山形纹的铁牌,是矿场小队长的凭证。
"新来的么?
"守夜人眯起眼睛打量王玄,眼白上布满血丝,像极了矿区外围那些干枯荆棘上的倒刺。
铁栅栏被缓缓打开,他们沿着矿渣铺就的小路前行,两侧堆积如山的废矿石在晨雾中呈现出诡异的暗红色。
偶尔有野鼠从缝隙中窜出,皮毛都泛着不健康的橘黄色——这是长期啃食含火灵力的矿渣导致的变异。
在通往主矿洞的岔路口,立着一座低矮的土地庙。
褪色的红布条缠着歪斜的牌匾,香炉里积着厚厚的灰烬。
父亲停下脚步,从怀里摸出三根线香点燃,烟气在潮湿的空气中扭曲成奇特的螺旋。
这是矿工们世代相传的仪式,据说能安抚地底躁动的火灵。
"记住,在这里,安全比产量重要。
"王铁柱的声音低沉而严肃,"黑炎矿不是普通矿,特别是...""特别是夏秋两季不能开采,我知道。
"王玄接过话头,看着父亲惊讶的表情解释道,"爸你去年喝醉时说过。
"王铁柱尴尬地点了点头,粗糙的大手拍了拍儿子的肩膀:"黑炎矿和火灵石在夏秋会变得异常活跃。
去年夏天,有伙盗矿的不要命闯进去,结果..."他做了个爆炸的手势,"找到的时候,己经成了焦炭。
"继续没走多久,到了父亲工作的区域。
真正的矿洞口比王玄想象中更狰狞。
岩壁上爬满深褐色的苔藓,远看像干涸的血迹。
洞口上方钉着块生锈的铁板,上面用锐器刻出的"黑石矿脉"西个字己经模糊不清,唯独那个"火"字旁被人新描了红漆,在晨光中刺目得如同警告。
走进矿洞,温度骤然变高。
王玄打了个喷嚏,那股从地底深处渗出的炎热气息与冬天的寒冷形成鲜明对比。
岩壁上凝结的水珠反射着火把的光,像无数双窥视的眼睛。
“跟紧!
一步也别落下!
头顶脚下,眼观六路!”
父亲王铁柱的声音传来。
王玄深吸一口那污浊的空气,肺部传来***辣的不适感,但他眼神愈发坚定,紧紧跟在父亲身后,每一步都踏得异常沉稳。
矿道深处,渗水更加严重,空气也愈发闷热潮湿。
王铁柱停下脚步,目光如鹰隼般扫过忙碌的矿工,最终落在角落一个沉默干瘦的老矿工身上。
“老蔫!”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威严,“这小子交给你了!”
他指了指王玄,语气斩钉截铁,“教他分拣!
就在这儿,离掌子面远点!
手把手教,别让他碰锤子凿子!
看好他!”
每一个字都透着不容置疑的保护意味,他将王玄安置在了他认为最安全的区域——远离轰鸣的死亡核心,只接触最“温和”的矿石分拣。
老蔫叔抬起眼,看了看王玄,又看了看王铁柱那张写满凝重和托付的脸,沉默地点了点头,沙哑地吐出两个字:“晓得。”
王铁柱走后不久,老蔫叔瞥了瞥站在一旁手足无措的王玄,冲其招了招手,像招呼一只迷路的小狗。
王玄跟着他走向矿洞侧面的一个平台,那里堆满了刚从深处运上来的原矿。
"看好了。
"老蔫叔蹲下身,拿起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头。
他的动作出奇地轻柔,完全不像个干了一辈子粗活的矿工。
"黑炎矿有三个特征:重量、纹路、温度。
"王玄学着他的样子拿起一块矿石。
石头入手沉甸甸的,表面布满蛛网般的红色纹路。
当他用手指摩挲那些纹路时,指尖传来细微的刺痛感,像是被无数小针轻轻扎着。
"感觉到了?
"老蔫叔难得地露出笑容,"那是火灵力的波动。
冬天它们睡着了,但依然会咬人。”
老蔫叔幽默的话语让氛围都变得不再那么紧张,王玄也感觉到了一丝放松。
"先看,再摸,最后听。
"老蔫叔又拾起一块拳头大的矿石,突然将它贴到王玄耳畔,"听到什么?
"王玄屏住呼吸。
起初只有血液冲击鼓膜的声响,接着是极细微的火焰燃烧声,王玄的耳朵感受到一股温热。
"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石头里燃烧?
"老人的脸上露出赞许,这是王玄今天第一次看清他的眼睛——虹膜边缘有一圈不正常的金红色。
"黑炎矿是火属性的,咱们矿工判断品质一般看他散发的火灵力强度和矿石上的脉络复杂程度。
"王玄好奇:“一般?
那是不是有更有效的分辨方法?”
老人抬起手,取下破旧的手套,用手揉了揉眼睛,"其实还有一类特殊的人,他们的眼睛天生就..."老蔫叔的话刚说到一半,矿道深处突然传来急促的喊声:"老蔫!
快来看看!
挖到块成色极好的火灵石!
"老人的声音戛然而止。
王玄抬头时,只看见老蔫叔和父亲己经快步冲向声源处,矿靴踩在碎石上发出急促的咔嗒声。
老蔫叔回头匆匆丢下一句:"早上吃饭时再细说,你先自己琢磨琢磨这些矿石..."话音未落,他的身影己经消失在拐角处晃动的灯光中。
等老蔫叔离开,王玄才发现自己掌心全是冷汗。
压下对老蔫叔刚刚所说事物的好奇,他尝试着分拣矿石,却发现看似简单的活计藏着无数门道。
优质黑炎矿比普通石头沉得多,但比劣质黑炎矿又要轻些;表面纹路该是暗红色而非鲜红;敲击声要像熟透的西瓜般沉闷中带着空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