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桃花宴初遇我第一次见到阿来,是在三年前的桃花宴上。那日江南的桃花开得泼天烂漫,
我穿着新做的石榴红罗裙,正拿着弹弓打枝头的麻雀。
谁让王知府家的小姐前几日嘲笑我没娘教养,我便要在她的宴会上闹点动静。"当心摔着。
"冷不丁的,身后传来一句低沉的男声。我回头时,正撞见他抬手接住我差点掉落的弹弓,
指尖骨节分明,掌心带着薄茧。他穿一身黑布短打,身形挺拔如松,脸上没什么表情,
眼神却像淬了冰的刀,看得人心里发怵。"你是谁?"我叉着腰往后退了半步,
彼时我还是江南出了名的混世大魔王,寻常下人大气都不敢跟我喘,哪见过这般眼神冷冽的。
"老爷新雇的侍卫,阿来。"他把弹弓递回来,声音平平无波,"往后由我负责小姐的安全。
"我接过弹弓掂量了两下,突然觉得这人有意思。府里的老仆都顺着我,
侧室柳姨娘生的二妹沈楚楚又总装出副柔弱样子博爹心疼,倒是这个阿来,看着就不好惹。
"哦?"我挑眉凑过去,故意用罗裙扫过他的手背,"那你会些什么?
总不能是只会站着看我摔跟头吧?"他往后退了半步,避开我的罗裙的触碰,
依旧是那副冷淡模样:"略懂些拳脚。""略懂?"我嗤笑一声,
扬手就把弹弓朝远处的桃树扔去,"那你去把它捡回来,
要是捡不回......"话音未落,就见他足尖一点,竟像只燕子似的掠出去,
眨眼间就捧着弹弓站回原地,灰布短打的衣角还沾着几片桃花瓣。我当时就愣了。
江南地界的武师我见得多了,可从没见过这般利落的身手。"沈小姐,
"他把弹弓放在我手里,指尖不经意擦过我的掌心,冰凉的触感让我莫名一颤。
"还有别的吩咐吗?""没、没有了。"我莫名有些结巴,转身就往宴客厅跑,
身后却传来他极轻的一声笑,像初春融雪时冰裂的轻响。后来我才知道,
阿来是爹花了重金从京城聘来的。柳姨娘暗地里跟楚楚说,定是爹嫌我在外头惹事太多,
特意找个厉害角色来管着我。我才不怕。这些年,阿来在沈府的日子,过得像他这个人一样,
没什么波澜。他总穿着那身洗得发白的灰布短打,白日里跟在我身后三步远的地方。
我去茶馆听书,他就站在廊下候着;我去码头看货船,
他就找个石阶坐着;我跟那些贵女们斗嘴,他从不插话,只在我被人推搡时,
不动声色地挡在我身前。江南的贵女们都怕他。
有次李尚书家的小姐故意把茶水泼到我新做的裙子上,还没等我发作,
就见阿来不知何时站在了那小姐身后,眼神冷得像寒冬的冰潭。
那小姐吓得手里的茶盏都摔了,连句道歉都没说就跑了。"你看你,把人都吓跑了。
"我嘴上抱怨着,心里却莫名畅快,"跟个阎王似的,谁见了不躲?
"阿来低头掸了掸我裙摆上的水渍,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了什么:"她们不该惹你。
"这是他难得说的长句。我愣了愣,突然发现他其实长得很好看,眉骨高挺,鼻梁笔直,
只是平日里总垂着眼,让人看不清神色。"你倒是会说话。"我别过脸,假装看街景,
"不过我可告诉你,我沈昭昭的事,不用你多管。"他没接话,又退回到三步远的位置,
像尊沉默的石像。那时候我总以为,阿来跟府里其他下人没什么两样,不过是拿了我家的钱,
就得听我的差遣。我给他赏钱,他从不推辞,收了钱也依旧是那副冷淡样子,
仿佛那些银子只是路边的石子。我气不过,就总想着法儿折腾他。
我让他半夜去摘城南张大户家的玉兰花,他去了,回来时衣襟上沾着露水,
手里捧着用帕子包好的花枝。我还让他去码头帮我抢回被混混抢走的玉佩,他去了,
半个时辰后回来,玉佩好好的放在我手里,指关节却破了皮,渗着血珠。"你怎么回事?
"我捏着他的手腕,看着那道伤口皱起眉,"打架不知道躲着点?"他抽回手,
从怀里摸出个小瓷瓶,倒出点药膏抹上,声音还是平平的:"不碍事。""怎么就不碍事了?
"我抢过他手里的瓷瓶,拽着他往回走,"跟我回府,让刘大夫给你看看。"他没挣扎,
就任由我拽着,宽大的手掌被我捏在手心,竟有些发烫。那天回府后,
柳姨娘正好带着楚楚在院子里赏花。见我拉着阿来的手,楚楚立刻红了眼眶,
怯生生地说:"姐姐,这人是下人,你怎么能......""我乐意。"我瞪了她一眼,
把阿来护在身后,"我沈昭昭的人,我爱怎么着就怎么着。"阿来在我身后轻轻咳了一声。
我回头时,正撞见他嘴角扬起的一抹浅淡笑意,像被风吹皱的湖面,转瞬即逝。
2 中元夜心弦我真正觉得阿来不同,是在那年的中元节。江南的中元节有放河灯的习俗,
往年都是爹陪着我去,可那年爹被柳姨娘缠着,说楚楚身子不适,让我自己去。
我憋着气揣了几盏河灯出门,阿来照旧跟在身后。河面上满是点点灯火,我蹲在岸边,
把写着"娘,我想你"的河灯放进水里,看着它晃晃悠悠飘向远处,眼眶突然就热了。
"哭什么?"阿来不知何时站到了我身边,递过来一块干净的帕子。"要你管。
"我别过脸擦了擦眼泪,却听见他极轻地叹了口气。"沈小姐,"他蹲下来,
声音比平时低了些,"那些人说的话,别往心里去。"我猛地转头看他。
那些贵女们总在背后嚼舌根,说我是有爹生没娘养的野丫头,这些话我从没跟旁人说过,
他怎么会知道?"你......""我听见的。"他避开我的目光,看着水里的河灯,
"上次在杏花巷,李尚书家的小姐说的。"我想起那天他突然把我拉走,原来是因为这个。
心里某个地方突然软了下来,像被温水泡过似的。"她们说得也没错。"我扯了扯嘴角,
想笑却笑不出来,"我娘走得早,爹又不疼我,可不就是没人要的丫头么。""不是。
"他突然开口,声音很轻,却异常坚定,"你很好。"那晚的风很软,带着河面的水汽,
吹得人心里痒痒的。我看着阿来低垂的眼睫,突然觉得,这个总是冷冰冰的侍卫,
好像也没那么讨厌。回去的路上,我买了两串糖葫芦,递给他一串。他愣了愣,接过,
却没吃,就那么拿在手里。"你不吃?"我咬着糖葫芦含糊不清地问。"留着。"他说。
我看着他手里那串红彤彤的糖葫芦,突然觉得,这夜色好像也没那么难熬了。
3 婚书风波起婚书送到沈府那天,我正在院子里教阿来放风筝。那风筝是我新做的,
画着只威风凛凛的老虎,可我总放不起来。我气得把线轴往阿来手里一塞:"你来!
"他接过线轴,只轻轻一拉,那老虎风筝就晃晃悠悠地飞了起来,越飞越高,
几乎要钻进云里。"哇,阿来你好厉害!"我拍着手笑,
没注意到管家匆匆忙忙跑进来的身影。"大小姐,不好了!"管家跑得气喘吁吁,
手里捧着个明黄色的卷轴,"宫里来的旨意,说、说要您嫁给渊政王!
"我脸上的笑一下子僵住了。渊政王楚濂之,当今圣上的亲弟弟,听说常年驻守边关,
手段狠厉,性情暴戾,是京城里人人谈之色变的人物。"我不嫁!"我想也没想就喊道,
"我爹呢?让他去回了这门亲事!""老爷已经接旨了。"管家苦着脸,
"说是、说是早年就跟渊政王府定下的婚约......"我脑子"嗡"的一声,
像被什么东西砸中了。早年定下的婚约?我怎么从没听说过?"我不管!
"我抓起地上的风筝线轴就往屋里冲,"我死也不嫁给那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冲进书房时,爹正坐在太师椅上喝茶,柳姨娘和楚楚站在一旁,脸上带着掩不住的笑意。
"爹!"我把线轴往桌上一摔,"那婚约是怎么回事?你为什么不跟我说?"爹放下茶杯,
皱起眉:"昭昭,这是你娘当年跟太后定下的,你就当是......""我娘早就不在了!
"我打断他,眼眶发热,"你们就是想把我推出去,好让楚楚霸占沈家是不是?
""姐姐怎么能这么说?"楚楚立刻红了眼,拉着爹的袖子,"爹也是为了姐姐好,
渊政王府是何等尊贵......""我不稀罕!"我吼道,"我心里只有江直哥哥!
我要嫁也只会嫁给江直哥哥!"江直是京城江太傅家的大少爷,我们小时候在江南见过,
他说过要娶我的。只要我去找他,他一定会帮我的。爹气得一拍桌子:"胡闹!江家虽好,
怎比得上渊政王府?这门亲事,由不得你!""由不得我?"我冷笑一声,转身就往外跑,
"那我就逃!"我找到阿来时,他正在给那只老虎风筝收线。夕阳的光落在他身上,
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阿来,"我喘着气跑到他面前,"我要去京城,你跟我走。
"他收线的动作顿了顿,抬头看我:"去京城做什么?""去找江直哥哥。
只有他能帮我解除婚约。"他攥紧了手,沉默了片刻,问:"老爷知道吗?""他要是知道,
还能让我走?"我咬着唇,"阿来,你帮我,我给你双倍的价钱,不,十倍!"他看着我,
眼神很深,像是藏着什么我看不懂的情绪。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点了点头:"好。
"我没想到他会答应得这么干脆,愣了愣才反应过来,高兴得跳起来:"太好了!
我们今晚就走!"那晚月色很暗,我换了身男装,背着简单的包袱,偷偷溜出了沈府。
阿来已经在后门等着了,手里牵着两匹马。"上来。"他翻身跃上一匹黑马,朝我伸出手。
我抓住他的手,他轻轻一拉,我就稳稳地坐在了他身前。马身很宽,
我几乎整个后背都贴着他的胸膛,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温热的体温和沉稳的心跳。"坐稳了。
"他低声说,声音就在我耳边,带着些微的暖意。我下意识地抓紧了他的衣襟,
只觉得脸颊发烫。黑马嘶鸣一声,撒开蹄子往前跑。风声在耳边呼啸,
我却觉得心里异常安定,好像只要有他在身边,天塌下来都不怕。跑了不知多久,
直到身后的沈府变成一个模糊的影子,他才勒住缰绳,让马慢下来。"我们往哪走?
"我回头问他。"往西北。"他说,"走陆路去京城,快些。"我点点头,又转回去,
继续靠在他怀里。夜色微凉,他身上的气息却很暖,像晒过太阳的被子,让人觉得安心。
路上的日子,比我想象中要辛苦得多。我从小在沈府娇生惯养,哪里受过这种罪?
走了没两天,脚上就磨出了水泡,每走一步都疼得钻心。"我走不动了。"第三天傍晚,
我一***坐在路边的石头上,眼泪在眼眶里打转。阿来蹲下来,没说话,
直接脱掉了我的鞋子。"你干什么!"我吓了一跳,想缩回脚,却被他按住了。
他的动作很轻,小心翼翼地查看我脚上的水泡,眉头微微皱着。"别动。
"他从包袱里拿出药膏,用指尖沾了点,轻轻涂在我的水泡上。他的指尖有些粗糙,
触碰到皮肤时却异常温柔,让我心里莫名一颤。"忍忍。"声音比平时低了些。
我咬着唇没说话,只觉得他的指尖带着一股奇异的暖意,顺着皮肤一直传到心里。涂完药膏,
他把自己的鞋子脱下来,放在我面前:"穿我的。""那你穿什么?
"我看着他脚上那双已经磨破了的草鞋。"我没事。
"他不由分说地把我的脚塞进他的鞋子里,那鞋子很大,却很暖和。那天晚上,
我们在破庙里过夜。阿来生了堆火,烤了几个红薯。"吃吧。
"他递过来一个烤得焦香的红薯。我接过来,掰开一半递给他:"分你一半。"他愣了愣,
接过去,慢慢吃起来。火光跳跃着,映在他脸上,把他平日里冷硬的轮廓衬得柔和了些。
"阿来,"我咬着红薯,突然想起件事,"你为什么总是跟着我?我爹给你的钱,
真的有那么多吗?"他沉默了片刻,说:"小姐待我不薄。"我笑了:"我经常欺负你,
还让你做些偷鸡摸狗的事,这叫待你不薄?"他抬头看我,眼神很亮,像落满了星光:"是。
"我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别过脸去看火堆:"算你有眼光。"那天晚上,我睡得很沉。
迷迷糊糊中,好像感觉到有人把外衣盖在了我身上,带着淡淡的皂角香。
4 劫匪惊魂夜我们在路过一片树林时,遇到了劫匪。那伙人大概有十几个,个个手持刀棍,
凶神恶煞地拦住了我们的去路。"把钱交出来!"为首的刀疤脸恶狠狠地说。
我吓得躲到阿来身后,却听见他沉声说:"我们没钱。""没钱?"刀疤脸笑了,
目光落在我身上,"这小娘子长得不错,留下来给兄弟们乐呵乐呵也行!"说着,
他就伸手来抓我。我还没反应过来,就见阿来身形一晃,已经挡在了我面前,
一拳打在刀疤脸的脸上。刀疤脸惨叫一声,摔在地上。其他劫匪见状,
立刻挥着刀棍冲了上来。阿来把我往身后一推:"躲远点!"他没带武器,
赤手空拳地迎了上去。我只见他身形如电,拳脚生风,那些劫匪根本近不了他的身,
没一会儿就被打得东倒西歪。可就在这时,一个没被打倒的劫匪从背后偷袭,
举着刀朝阿来砍去。"小心!"我失声喊道。阿来猛地回头,堪堪避开要害,
却还是被刀划到了胳膊,顿时鲜血直流。他皱了皱眉,反手一拳把那劫匪打晕,
然后转身走到我面前,检查我有没有事:"你没受伤吧?""我没事。
"我看着他胳膊上伤口,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你流血了......""小伤。
"他不在意地擦了擦血迹,却疼得皱了皱眉。我知道,那根本不是小伤。那道伤口很深,
皮肉都翻了出来,看着就让人害怕。"都怪我。"我哽咽着,"要不是我非要逃婚,
你也不会......""不怪你。"他打断我,从包袱里拿出伤药,想自己处理伤口,
可胳膊抬不起来,试了几次都没成功。我吸了吸鼻子,抢过他手里的伤药:"我来吧。
"我小心翼翼地帮他清理伤口,给他上药,手指忍不住发抖。他的肌肉很结实,
皮肤是健康的麦色,伤口在上面显得格外狰狞。"疼吗?"我小声问。"不疼。"他说。
可我明明看到他的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处理好伤口,我把自己的帕子撕成条,
给他包扎好。他的胳膊很粗,我的帕子根本不够用,只能草草缠了几圈。"委屈你了。
"他突然说。我愣了愣,抬头看他,却见他眼神温柔得像春水,看得我心跳漏了一拍。
"谁、谁委屈了?"我别过脸,假装整理包袱,"我才不委屈。"他低低地笑了一声,
那笑声像羽毛似的,轻轻挠在我心上。5 京城心碎记离京城越近,我的心就越慌。一方面,
我希望江直哥哥能帮我解除婚约;另一方面,我又隐隐有些害怕,
怕他早已不是当年那个会对我笑的少年。阿来似乎看出了我的不安,在路上话多了些。
"沈小姐,"他指着路边的野花,"这个叫紫菀,能入药。""沈小姐,
"他递给我一个野果,"这个甜的,能吃。
""沈小姐......"我被他逗笑了:"阿来,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啰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