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界百年盛宴，流光溢彩的仙宫悬浮于云端，琉璃瓦映照着永不坠落的霞光。仙乐缥缈，琼香缭绕，众仙衣袂飘飘，觥筹交错间尽显仙界盛况。
墨临渊一袭玄色锦袍，金线绣着腾云纹样，身侧站着端庄典雅的白芷嫣。他作为仙界至尊，自是这场盛宴的焦点，所到之处，众仙无不躬身行礼。
“临渊，你看这仙酿，据说是用千年雪莲所酿，清冽甘甜。”白芷嫣浅笑着递过琉璃盏，眉眼间尽是温柔。
墨临渊接过酒盏，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扫向宴席末端。那里坐着一个素衣女子，正低头整理着面前的药匣，仿佛周遭的繁华与她毫无关系。
苏清羽。
三年未见，她清瘦了许多，原本灵动的眼眸此刻低垂着，专注地检查着带来的仙药。墨临渊注意到她手腕上还戴着那串他送的灵珠，心中莫名一动。
“药仙谷进献——九转还魂丹三枚，千年灵芝十株，百花仙露一瓶！”
司仪仙官高声唱礼，众仙纷纷侧目。药仙谷虽不及大宗门显赫，但其炼药之术独步仙界，每次进献的丹药皆非凡品。
苏清羽捧着礼盒上前，步履轻盈却略显虚浮。她今日穿着药仙谷特有的月白纱衣，发间只簪着一支素银步摇，与满堂珠光宝气的仙娥相比，朴素得近乎寒酸。
“药仙谷苏清羽，恭祝仙界永安，祝至尊...”她声音顿了顿，微微抬眸瞥了墨临渊一眼，又迅速低下头去，“与白仙子永结同心。”
这话说得极为勉强，最后一个字几乎听不见声响。
墨临渊面色冷峻，心中却翻涌起复杂情绪。三年前她不告而别，在他重伤未愈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如今却又出现在他订婚的盛宴上。
“药仙谷就派你这样的弟子来献礼？”墨临渊声音冷冽，刻意让话语中带着讥讽，“莫非是看不起本尊的盛宴？”
众仙哗然。谁都知道药仙谷人才凋零，老谷主闭关多年，唯有苏清羽撑起门面。墨临渊此言，分明是故意刁难。
苏清羽身子微微一颤，仍保持着行礼的姿势：“至尊恕罪，师尊闭关未出，清羽虽资质浅薄，却已是谷中最能拿得出手的弟子了。”
她语气平静，听不出喜怒，只有紧握礼盒的指节微微发白。
白芷嫣轻轻扯了扯墨临渊的衣袖，柔声道：“临渊，药仙谷的心意到了便好，何须计较这些虚礼。”
墨临渊却不理会，起身走下玉阶，来到苏清羽面前。他高出她许多，俯视时只能看见她低垂的眼睫和毫无血色的唇。
“抬起头来。”他命令道。
苏清羽缓缓抬头，目光却避开他的直视，落在他的衣襟上。那上面绣着白芷嫣亲手缝制的云纹，针脚细密，寓意吉祥。
“本尊听闻药仙谷有能令人忘情之药，可是真的？”墨临渊突然问道。
此话一出，满堂寂静。谁不知道墨临渊与苏清羽曾有过一段情缘，后来不知为何分手，苏清羽消失三年，墨临渊则很快与白家仙子定下婚约。
苏清羽终于直视他的眼睛，眸中闪过一丝痛楚，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确有忘情水，服之可忘尽前尘。”她轻声道，“至尊需要吗？”
墨临渊被她反问得一怔，随即冷笑：“本尊有何需要忘记的？不过是随口一问。倒是你，看起来需要得很。”
这话说得极重，几个仙娥忍不住掩口轻笑。白芷嫣蹙眉，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轻叹一声。
苏清羽面色越发苍白，却仍强自镇定：“清羽愚钝，不知至尊何意。”
“不知？”墨临渊逼近一步，几乎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药香，那曾经令他安心的气息此刻却让他心烦意乱，“三年前你不告而别，如今又出现在本尊订婚宴上，莫非是对旧情难忘？”
这话已是***裸的羞辱。众仙面面相觑，不敢出声。
苏清羽深吸一口气，忽然微微一笑：“至尊多虑了。清羽今日前来，一是代表药仙谷献礼，二是为至尊和白仙子送上新婚贺礼。”
她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巧玉盒，打开来看，里面是一对玲珑剔透的玉佩。
“此乃同心玉，佩戴者可心意相通，永结同心。”她声音平稳，手却微微颤抖，“愿至尊与白仙子琴瑟和鸣，永世相伴。”
墨临渊盯着那对玉佩，忽然想起多年前，她曾羞红着脸送他一块亲手雕琢的玉佩，上面歪歪扭扭地刻着“永不相负”。
那时她说：“临渊，将来我们成婚时，我要雕一对最漂亮的玉佩，你一个，我一个。”
如今她确实送来了一对玉佩，却是为他和别人的婚礼贺喜。
墨临渊心中莫名涌起一股怒火，他一把抓过玉盒，声音冷得像冰：“既然如此，本尊便收下了。你可以退下了。”
苏清羽躬身行礼，转身时脚步踉跄了一下，险些跌倒。离她最近的东海龙王下意识伸手欲扶，却被她轻轻推开。
“多谢龙王，清羽无碍。”她勉强笑了笑，脸色白得吓人。
墨临渊的心突然揪紧，几乎要上前查看，却见她已经稳住身形，一步步向殿外走去。那背影单薄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走，却又挺得笔直，带着不容折辱的骄傲。
盛宴继续，仙乐再起，众仙很快重新沉浸在欢宴中。墨临渊却心绪不宁，眼前总是晃动着苏清羽苍白的脸和微颤的手。
“临渊，你怎么了？”白芷嫣轻声问道，“可是身体不适？”
墨临渊摇头，将杯中仙酒一饮而尽：“无妨。”
宴至中途，墨临渊借故离席，鬼使神差地走向药仙谷弟子暂居的偏殿。他告诉自己只是去确认药仙谷的贺礼是否妥当，绝无他意。
偏殿冷清，与主殿的繁华形成鲜明对比。两个药仙谷的小童正在整理药材，见墨临渊到来，慌忙行礼。
“你们师姐呢？”墨临渊问道。
小童对视一眼，其中一人怯生生道：“师姐回来后就说不舒服，歇下了。至尊若有要事，我们这就去请...”
“不必了。”墨临渊打断他，目光扫过案上尚未收起的药箱。里面除了各种丹药，还有几包药草，他认出那是镇痛安神的药材。
她真的不舒服？
墨临渊犹豫片刻，还是走向内室。门虚掩着，他轻轻推开，只见苏清羽伏在案上，似是睡着了。案上摊着一本医书，旁边放着半盏未喝完的药茶。
他放轻脚步走近，看着她沉睡的侧脸。三年不见，她眼角竟有了细细的纹路，眉头即使睡着也微微蹙着，仿佛承受着无尽的痛苦。
忽然，他看见她袖口露出一截手腕，上面隐约有青黑色纹路蔓延。墨临渊心中一凛，下意识想要查看，苏清羽却突然惊醒。
见到墨临渊，她先是惊讶，随即迅速拉下袖子，起身行礼：“不知至尊驾到，有失远迎。”
“你手腕上是什么？”墨临渊直截了当地问。
苏清羽眼神闪烁：“不过是试药时留下的痕迹，不敢污了至尊的眼。”
墨临渊不信，上前一步抓住她的手腕。苏清羽惊呼一声，想要挣脱，却抵不过他的力气。墨临渊撩起她的衣袖，只见那截白皙的手腕上，青黑色的纹路如蛛网般蔓延，看上去诡异又可怖。
“这是什么？”墨临渊厉声问。
苏清羽用力抽回手，拉下袖子遮掩：“说了是试药留下的。至尊若是无事，还请回吧，此地简陋，不敢久留尊驾。”
墨临渊盯着她，忽然道：“三年前你不告而别，如今又这般模样出现在我面前，苏清羽，你到底在玩什么把戏？”
苏清羽猛地抬头，眼中第一次有了情绪波动，那是一种混合着痛苦和嘲讽的眼神：“至尊以为我在玩把戏？”
“否则呢？莫非你要我相信你是真的...”墨临渊话未说完，忽然注意到案上医书旁放着一枚玉简，上面隐约可见“情蛊”二字。
他还想细看，苏清羽却迅速将玉简收起，语气冷了下来：“至尊若是来兴师问罪的，清羽无话可说。若是来探望旧识，那么见也见了，清羽一切安好，不劳挂心。”
这时，外面传来白芷嫣的声音：“临渊？你在里面吗？”
墨临渊一怔，苏清羽已经露出一个了然的微笑：“白仙子来寻您了，至尊请回吧，莫要让未婚妻久等。”
白芷嫣走进内室，看到二人对峙的场面，微微一怔，随即笑道：“原来临渊是来关心药仙谷的住处是否舒适。苏仙子，若有任何需要，尽管开口。”
苏清羽躬身行礼：“多谢白仙子，一切都很妥当。”
墨临渊还想说什么，白芷嫣已经挽住他的手臂：“临渊，北海龙王等着向你敬酒呢，我们回去吧。”
离开偏殿时，墨临渊回头看了一眼。苏清羽站在门前，身影融入阴影中，唯有那双眼睛亮得惊人，里面盛满了他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回到盛宴，墨临渊心不在焉地应酬着，一杯接一杯地喝着仙酿。白芷嫣轻声劝道：“临渊，少喝些，伤身。”
墨临渊却突然问道：“你觉得她看起来如何？”
白芷嫣自然知道“她”指的是谁，沉吟片刻道：“苏仙子似乎气色不佳，怕是身体有恙。听闻药仙谷近年来诸多变故，她一人支撑，想必十分辛苦。”
墨临渊沉默不语，眼前又浮现出苏清羽手腕上那些诡异的青黑纹路。
盛宴持续了三日，墨临渊再也没见到苏清羽。药仙谷的小童说她旧疾复发，在住处休养，无法出席后续宴席。
最后一日，众仙陆续离去。墨临渊站在高处，望着各色仙驾远去，忽然问身旁仙侍：“药仙谷的人走了吗？”
“回至尊，半个时辰前已经离开了。”仙侍答道，“苏仙子留话，祝至尊与白仙子百年好合。”
墨临渊心中莫名一空，仿佛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又一次离开了他的生命，而他甚至不知道那是什么。
他下意识地抚摸腰间玉佩，那是苏清羽多年前送他的那一块。三年来他从未摘下过，即使是在最恨她的时候。
云端，药仙谷的仙驾上，苏清羽终于忍不住咳出一口黑血。小童惊慌地递上药瓶，她服下几颗丹药，气息稍平。
“师姐，为何不告诉至尊实话？”小童哽咽道，“若是他知道你为他...”
“住口！”苏清羽厉声打断，随即又软下语气，“此事若传出，药仙谷必有灭顶之灾。记住，我的病只是旧疾复发，与任何人无关。”
她望向窗外，仙界繁华渐远，云层之下已是人间。
“回谷后，将我珍藏的那些药材都取出来。”苏清羽轻声道，嘴角泛起一丝苦涩的笑，“至尊大婚，我总要备一份厚礼。”
仙驾掠过人间山河，投向远方的药仙谷。苏清羽闭目养神，腕间青黑纹路在衣袖下隐隐作痛，如同她永无出口的爱与痛楚。
而在仙宫最高处，墨临渊屏退左右，独自立于云端。手中握着苏清羽送的那对同心玉，忽然猛地运力，玉石应声而碎。
“苏清羽，你到底瞒了我什么？”他对着虚空发问，唯有风声呼啸而过，带走一声无人听见的叹息。
残阳如血，映照着仙宫琉璃瓦，美得凄艳，一如那些无法挽回的旧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