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时的阳光透过人皮窗纸，在医馆地面烙下血管状的阴影。
墨尘将陆瘸子遗留的靛蓝药液滴入黄铜蒸馏器，看着蒸汽在窥机瞳里析出七色磁粉。
青鸢站在蒸馏管弯折处，尾羽的齿轮血管正与蒸汽共鸣。
"成了。
"机械臂夹起冷凝管末端的琉璃瓶，墨尘右眼虹膜轮转出十二道齿纹。
这是师门秘传的”天工析色法“，能分离混入药液的魂髓残渣。
可瓶中的液体清澈如泉，反而让她太阳穴突突首跳——这意味着所谓解药纯粹是人体炼金产物。
门外突然传来潮水般的欢呼。
青鸢撞开窗棂，带回一片绣着鲤鱼的衣角。
墨尘嗅到衣角上浓重的海腥味，那是城南码头特有的鲑鱼油脂味。
"假腿张被治好啦！
"街童们拍打着人皮灯笼，"墨大家神术！
"墨尘的机械指节捏碎了琉璃瓶。
三天前她亲手将青铜肺叶植入渔夫体内，此刻本该在复诊室拆线的患者，却站在码头鱼肆前挥舞着渔网。
透过窥机瞳，她清晰看见对方胸腔内机械肺叶的完美搏动。
青鸢突然啄击她的耳垂："不对劲！
他撒网时肩胛骨没位移！
"当墨尘冲进鱼肆时，假腿张正在剖开一条蓝鳍金枪鱼。
渔刀割开鱼腹的瞬间，墨尘的机械臂自动弹出解剖钳——这是身体比意识更早察觉危机的征兆。
"张叔，让我看看伤口。
"她将磁石药匣按在对方后背。
渔夫顺从地掀起麻衣，手术缝合处的新肉泛着健康粉红色。
青鸢突然俯冲，啄向渔夫耳后。
一片指甲盖大的皮肤应声掀起，露出下方泛着青铜冷光的机械颈椎。
人群的欢呼变成尖叫，假腿张的头颅突然180度旋转，渔刀劈向墨尘的眉心。
"是偃师儡！
“青鸢喷出磷火。
火焰在触及渔夫面皮时突然折射，墨尘这才发现对方全身覆盖着透明的人皮薄膜。
磁石药匣剧烈震动，吸附出藏在渔夫胃囊里的微型浑天仪。
"寅时三刻，兑位震宫..."假腿张的腹腔发出机械诵读声，正是青鸢那夜***控时的语调。
墨尘的机械臂刺入对方胸腔，扯出的青铜肺叶上赫然刻着玉夫人的花押。
码头突然陷入死寂。
所有渔民的眼耳口鼻渗出傀儡丝，在空中交织成天罗地网。
青鸢撞向最近的火把，燃烧的鲑鱼油在丝网上烧出焦黑的卦象。
墨尘在火光中看见玉夫人的虚影——她发髻上的人骨梳正散发着与陆瘸子弟弟指骨同源的磷光。
"第七具儡人归位。
"虚影轻笑，假腿张的残躯突然爆开。
三百片人皮碎片如蝶群飞舞，每片内侧都刺着星图坐标。
墨尘的左臂机栝逆时针狂转，皮下血丝将星图拼成完整的皇陵锁钥图。
青鸢突然发出师父的嗓音："兑位在眸！
"墨尘猛然想起什么，用磁石吸附所有傀儡丝。
丝线在药匣表面组成瞳孔图案，与她窥机瞳的齿轮纹路完美契合。
当她把药匣举到右眼前，晨光穿透青铜肺叶上的针孔，在墙上投射出正在移动的皇陵立体图。
"原来活体地图在我眼里..."她摸着后脑被师父剜骨的旧伤，突然作呕——那些年所谓的医术传承，不过是往她体内灌注魂髓的幌子。
码头方向突然传来重物落水声。
当墨尘赶到岸边时，假腿张的机械残躯正在下沉，眼眶里嵌着的琉璃眼球突然浮出水面。
她打捞起眼球，透过窥机瞳看见内部刻着微雕：三百个正在咳血的小人围着一具打开胸腔的雕像。
"这是...血祭场的设计图？
"青鸢用尾羽扫去水藻，"等等！
雕像的左手..."墨尘的机械臂不受控地颤抖。
雕像左手镶嵌的星陨铁齿轮，与她皮下的一模一样。
更可怕的是，雕像面容虽被故意模糊，但后脑的凹陷与她头骨的缺口分毫不差。
午时三刻，医馆传来噩耗。
清晨还活蹦乱跳的街童阿宝开始咳血，皮肤下浮现出与假腿张同款的傀儡丝纹路。
墨尘将磁石药匣按在他胸口时，孩子突然睁开熔金色的眼睛："姐姐，你后脑勺在发光。
"铜镜里，墨尘的头骨缺口泛着靛蓝色魂髓光。
这光芒与青鸢尾羽断面的齿轮血管共振，在墙上投射出一段她从未见过的记忆——暴雨夜，师父将她的头骨碎片放入某个机械婴孩的天灵盖。
"青鸢！
"她掐住机关鸟的脖颈，"你体内到底..."窗外突然射入三支傀儡丝缠住的弩箭。
玉夫人的虚影在丝线上浮现："好师妹，不想看看真正的《天工开物》残章吗？
"墨尘扯断弩箭时，箭杆里飘出张人皮纸。
当她把魂髓光斑聚焦其上，浮现的竟然是师父笔迹：”甲子年七月初七，于墨氏女颅内置钥匙，此乃第九次血祭...“阿宝突然剧烈抽搐起来。
孩子咳出的不再是血痂，而是细小的青铜齿轮。
每个齿轮都刻着玉夫人的花押，在地上自动拼出”明日辰时“的字样。
子夜时分，墨尘站在陆瘸子的秘密仓库前。
青鸢啄开第一百零七把铜锁，腐朽的门缝里涌出浓重的磁粉味。
在摇曳的磷火灯下，她看见三百坛贴着”癸未“封条的陶瓮——这正是玉珏上记载的血祭年份。
"难怪要杀陆瘸子灭口..."她拍开坛封，靛蓝色防腐剂里泡着的竟是九百个机械肾脏。
每个肾脏表面都嵌着正在转动的微型浑天仪，与她白日所得的完全一致。
青鸢突然撞碎所有陶瓮。
防腐剂汇成的溪流中，浮起张完整的人皮。
当墨尘用魂髓光斑照射，人皮上显露出用睫毛刺出的密文：”真肺叶在摇铃童体内“。
西更梆子敲响时，墨尘的左臂血丝开始灼烧。
她看着铜镜里越来越亮的头骨缺口，终于明白所谓治愈瘟疫，不过是皇室筛选合格祭品的手段。
而最完美的祭品，正是不断改良自身却浑然不觉的..."墨大家！
"杂役突然破门而入，"那个摇铃的怪童...在护城河下游..."墨尘冲出医馆时，怀里的磁石药匣突然裂成两半。
半块青铜肺叶腾空而起，朝着皇陵方向疾飞而去。
在肺叶消失的方位，夜空正泛起齿轮状的赤色极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