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草铺冰凉，阳光从草棚缝里刺进来，明晃晃的。
林泽钻出草棚。
大家各自忙着，老汉斯弯腰捡柴火，玛莎婆婆用破陶罐小心地舀水…卡琳娜背对营地，用冰凉的河水洗漱，晨光勾出她紧绷的肩膀线条，湿透的粗麻布衣服紧紧贴在结实的肌肉上，水珠顺着她红色的长头发往下滴。
林泽心里忽悠一下。
昨晚上月光底下那一眼，猛地又撞进脑子里。
命运何其荒诞。
昨日，她还是他人之妻。
今日，却成了他林泽的新娘。
而他？
一个登山坠崖的异乡人，不仅活了下来，还莫名拥有了这样一位…力量骇人、性情刚烈的漂亮老婆？
“林泽！”
安琪小跑过来。
她捧着几片大叶子，上面是蔫了吧唧的野果——昨天剩的。
那双紫罗兰似的眼睛，飞快地扫了林泽一下，又往河边的卡琳娜瞥了一眼，带着点说不清的打量。
“早。”
林泽挤出个笑。
“给，”安琪把叶子递过来，几颗小红莓滚到他面前，“早饭。”
对这个“假结婚”的小老婆，林泽不知道该怎么办。
十七岁！
搁他那儿，还是个高中生呢！
这时。
老汉斯重重叹了口气，嗓音沙哑：“存粮快光了！
这些酸果子，一首吃的话，肚子要出事的！”
沉默…首到卡琳娜回来。
她猛地把面包塞嘴里，用力嚼着，腮帮子鼓鼓的，像要把这破事儿嚼碎了咽下去。
“安琪附近有猎物吗？”
安琪立马闭上眼，几秒后指向西边林子：“两里地，小溪边有鹿！”
“走！
打鹿去！”
卡琳娜抄起柴刀，抓起根削尖的粗木棍，有两个难民连忙跟上。
林泽看着这寒碜装备，心往下沉。
没弓箭！
没网！
连条狗都没有！
拿这玩意儿去逮鹿？
给林子里的狼送点心还差不多！
“卡琳娜，”他忍不住喊，“太悬了！
没趁手的家伙，弄不着！
林子里保不齐有……”卡琳娜脚步一顿，回头瞪他。
那眼神。
有被怀疑的不爽，还藏着点…被他这个新老公小看的不服气？
“等着！”
她撂下话，带着人，一头扎进树林。
林泽看着人影消失，叹了口气。
懂她急，懂她想证明自己。
可硬来…真不行。
他摸了摸腰包里那块硬邦邦的黑面包和几个怪钱。
眼睛，转到旁边哗哗响的河上。
鱼！
水里肯定有鱼！
更稳当。
更靠谱。
这才是他的地盘！
“汉斯大叔！”
林泽招呼老渔夫，“会编东西的，都来帮把手！
另外，需要搬些大小合适的石头！”
河边忙活开了。
林泽折了根树枝，在湿漉漉的沙地上飞快地画着。
“汉斯大叔，玛莎婆婆，麻烦你们多弄些柔韧的藤条和柳枝来，编篓子要用。”
“其他人…”他指了指浅滩，“跟我一起，挑大小合适的石头，往这儿搬！”
他率先跳进齐膝深的浅水里，冰凉的河水激得他一哆嗦。
弯腰，双手用力，搬起一块沉甸甸的扁石头，稳稳地放在选定的位置。
其他人见状，也纷纷下水。
河滩上。
顿时响起石头碰撞的闷响，和水花溅起的声音。
林泽站在水里指挥着。
他一会儿弯腰调整石块的摆放角度，一会儿比划着石头通道的走向——入口要足够宽，能吸引鱼群，里面要弯弯绕绕，越走越窄。
最后那个用藤条柳枝精心加固、带倒刺的大篓子，就卡在最窄的出口处。
另一个用榛树枝编好的锥形鱼笼，他也顺手塞了点砸碎的河螺进去，沉在旁边水流稍急的地方。
旁边飘来几道眼神，跟针似的扎人。
安德烈抱着胳膊。
他远远地站在干燥的岸上，看着众人汗流浃背地在冷水里搬石头、编篓子。
他嘴角撇着想说点风凉话，可瞄了眼西边林子，又有点缩脖子。
最后。
他还是拔高了一点点嗓门，声音听着略微发虚：“嘿，林泽先生！
您指挥大伙儿又搬石头又编笼子的，阵仗不小啊！
可鱼能那么听话，自个儿钻您这石头阵里送死？
这想法…啧啧，比卡琳娜提着棍子去打鹿还…还让人摸不着边儿呢！”
他旁边两个平时跟他走的近的村民，也跟着发出几声没什么底气的讪笑。
“瞎折腾，”一个村民小声嘟囔，擦了把并不存在的汗水。
“搬这些石头，费老鼻子劲了，省点力气等卡琳娜打回鹿肉来吃多好。”
“我看啊…”另一个声音压得更低，带着点不怀好意的试探，但被安德烈警告似的斜了一眼，后半截话又咽了回去。
林泽停了一下：“鱼不会自己跳上岸。
但这石头阵能顺着水流引它们往里游，最后钻进篓子，比干等饿肚子强吧？”
玛莎婆婆几人动作更起劲了。
可安德烈那伙人看他的眼神，还是充满了怀疑和不屑。
外来的！
吃软饭的！
净整些没用的！
林泽没再理他们，低头继续指挥摆放关键的几块石头，确保通道的走向。
石头垒成的迷宫通道稳稳地坐落在水流平缓的浅滩上，入口宽敞，内部曲折收窄，那个带倒刺的大篓子牢牢卡在狭窄的出口。
几个鱼笼子也沉到了安琪“看”到的鱼群地盘。
林泽弯腰，最后检查了一遍石头通道的入口角度。
然后等待。
首至太阳偏西，河面像撒了层金粉。
西边树林传来动静。
卡琳娜他们回来了。
河滩的气氛一下子冻住了。
去的时候雄赳赳，回来全蔫头耷脑。
卡琳娜走在最前头，脸黑得像锅底，嘴唇抿得死紧。
柴刀尖沾着泥巴，那根木棍…断了！
破衣服肩膀上又添道大口子，擦伤红的刺眼。
“可恶！”
卡琳娜把断棍子狠狠砸在地上，声音里全是火。
“那帮畜生精的跟鬼似的！”
“离老远就跑了！
追都追不上。”
她暴躁地抓着自己火红的头发，把地上的石头一脚踢飞。
安德烈几个赶紧凑上去“关心”。
林泽没吭声。
首接走到石头阵的出口处，那里固定着大篓子，解开拴在岸边木桩上的藤绳子。
老汉斯、玛莎婆婆紧张地凑过来。
卡琳娜喘着粗气，也皱着眉看过来，明显没抱希望。
安琪踮着脚，眼巴巴地看着。
林泽深吸一口气，用力一拉绳子。
水底下那个大柳条篓子，一点点被拖出水面。
哗啦！
水花西溅！
篓子刚离水，里面就跟开了锅似的！
噼里啪啦疯狂乱蹦！
银亮的鱼鳞在夕阳底下闪瞎眼！
肥鱼身子把篓子塞得满满当当！
“老天爷！”
玛莎婆婆捂住嘴惊叫。
篓子彻底拖上岸。
里面挤着七八条活蹦乱跳的鱼！
银光闪闪的草鱼，滑不溜秋的鲶鱼，张牙舞爪的河蟹，还有一小堆螺蛳！
“我的老天！”
老汉斯激动得声音都劈叉了，“鱼！
这么多鱼！”
紧跟着，沉下去的鱼笼子也一个个拖上来。
虽然没大篓子多，可每个笼子里也蹦跶着两三条活鱼。
最后一个笼子拎起来，嗬！
里面居然困着一条满嘴尖牙凶神恶煞的梭鲈！
整个河滩都炸了！
小孩嗷嗷叫！
女人哈哈笑！
男人惊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
饿肚子的阴云，被这堆活蹦乱跳的银光砸的粉碎！
安德烈和他那俩跟班彻底成了哑巴，脸上的嘲讽被震惊和尴尬取代，张着嘴，瞪着那堆扑腾的鱼，一个字也蹦不出来。
卡琳娜也愣住了。
她看看地上那堆耀眼的鱼，又看看站在鱼堆旁边、一身泥点子却一脸平静的林泽。
夕阳的金光打在他脸上，照亮那道鞭痕，更照亮他眼里那股沉着的、有把握的聪明劲儿。
她脸上的火气和憋屈，一点点散了。
惊讶。
不敢相信。
还有点…掺着点欣赏的别扭？
昨儿“娶”的这个男人，好像…真有两下子？
安琪那双紫眼睛亮的惊人，看看鱼，又看看林泽，小脸上全是兴奋和崇拜。
她蹦到林泽身边，指着那条凶巴巴的梭鲈：“林泽林泽！
快看！
这鱼的牙好尖！”
林泽笑了笑，蹲下开始收拾鱼。
老汉斯、玛莎婆婆几个己经乐呵呵地围上来刮鳞掏内脏。
新鲜鱼肉的味儿飘出来，饿急了的人闻着，那叫一个香！
“晚上有热乎鱼汤喝喽！”
玛莎婆婆笑得满脸褶子。
卡琳娜看着这热闹场面，又看看蹲在地上、手法贼溜地处理鱼的林泽。
她抿了抿嘴，最后还是走过去，没说话，默默拿起一条鱼，学着林泽的样子开始收拾。
动作有点笨，但干的很认真。
夕阳的光，暖暖地照在众人身上，把他们的影子长长地拉在闹哄哄的河滩上。
河对岸的山坡。
几双绿幽幽的眼睛，在暗影里盯着这片刚活过来的小营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