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丝如麻,缠在南城老巷的青石板上。
陈默蹲在“陈记纸扎铺”门口,用竹刀削着一截桑木,木屑混着雨水,散发出一股陈旧的苦香。
铺子门楣上挂着的“奠”字旗被风吹得猎猎作响,旗角扫过门框上未撕净的挽联,露出底下褪色的烫金横批——“妙手扎春”。
这是他父亲陈老栓的铺子,也是南城最后一家正经扎纸铺。
三天前,父亲下葬时,棺材里只放了半副烧焦的纸人骨架,据说是在“点睛”时犯了忌讳,被反噬的阴火活活烧死。
街坊邻里都躲着他,说扎纸匠断了传承,还沾了不干净的东西。
“吱呀——”朽坏的木门被推开一条缝,冷风卷着纸钱灰灌了进来,吹得供桌上的长明灯剧烈摇晃。
陈默头也不抬:“打烊了,要买纸人明早来。”
“买的不是纸人。”
一个沙哑的声音从门缝里挤出来,带着一股湿冷的土腥味,“是卖。”
陈默握竹刀的手顿了顿。
他抬起头,只见门外站着个穿黑袍的男人,兜帽压得极低,看不清脸,唯独露出的下巴上挂着水珠,不知是雨水还是别的什么。
“卖什么?”
陈默站起身,下意识地摸向腰间——那里本该挂着父亲传下的墨斗,但三天前随棺材一起下葬了。
黑袍人走进来,带起的风让满墙的纸人纸马都轻轻晃动,像是活过来一般。
他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放在供桌上,油纸表面渗出暗红色的水迹,像是血。
“阴差的订单。”
陈默瞳孔一缩。
阴差?
这词儿他只在父亲酒后的胡话里听过,说扎纸匠到了一定火候,能接阴界的活儿,但那都是老黄历了,南城早没这规矩。
他凑近供桌,闻到一股浓烈的腐臭味,像是从坟墓里刨出来的东西。
“打开看看。”
黑袍人催促道,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陈默深吸一口气,颤抖着解开油纸包。
里面是一块漆黑的玉牌,巴掌大小,触手冰凉,上面刻着模糊的篆字,像是“阴阳”二字的变体,却又扭曲得不像人间文字。
玉牌中央嵌着一滴凝固的血珠,此刻正微微发烫,仿佛有生命般跳动。
“这是……”陈默话音未落,玉牌突然爆发出刺目的红光!
红光中,那些墙上的纸人纸马像是被注入了灵魂,眼珠齐刷刷地转向玉牌,眼眶里冒出幽幽绿光。
供桌上的长明灯“噗”地熄灭,整个铺子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只有玉牌上的血珠越来越亮,映出黑袍人兜帽下一张没有五官的脸!
“阴阳失衡,代理人现。”
一个冰冷的声音首接在陈默脑海里响起,不是黑袍人的嗓音,更像是无数冤魂同时开口,“吾乃阴界勾陈使,奉阎王令,召你为第柒仟叁佰贰拾壹号阴阳代理人。”
陈默感觉头皮发麻,想跑却发现双脚像钉在地上。
他看着玉牌上的血珠分裂成两行小字,悬浮在空气中——系统激活中……检测到宿主:陈默,职业:扎纸匠(见习)新手任务发布:替死纸人任务目标:为枉死者张翠花制作替身纸人,需包含其三魂七魄残片,于子时前焚化于乱葬岗。
任务奖励:扎纸术精通(入门),阴阳眼(初级)失败惩罚:五弊三缺随机生效(示例:鳏、寡、孤、独、残)“替死纸人?”
陈默失声问道,“张翠花是谁?”
黑袍人(或者说勾陈使)抬起没有五官的脸,兜帽下涌出浓黑的雾气,雾气中浮现出一个女人的虚影——她穿着破旧的红嫁衣,脖颈上缠着一圈深紫色的勒痕,双眼空洞地望着陈默。
“七日前,吊死在西城老槐树下的新娘。”
勾陈使的声音毫无感情,“她的魂魄被槐树精困住,无法投胎。
制作替死纸人,需取她贴身之物为引,再以你的精血调和朱砂,扎制时念诵‘替身咒’。”
陈默咽了口唾沫。
扎替死纸人是扎纸匠的禁忌,父亲曾说过,这法子等于从阎王簿上抢人,稍有不慎就会引火烧身。
“我不干!
这事儿太邪门了!”
话音刚落,他突然感觉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剧痛让他弯下腰。
玉牌上的血珠猛地爆开,一道红光射入他的眉心,眼前瞬间闪过无数画面——父亲被阴火缠身的惨叫、黑袍人举起锁链的狞笑、乱葬岗上万鬼嘶吼的场景……“拒绝任务,五弊三缺即刻生效。”
勾陈使的声音带着威胁,“你父亲的死因,难道不想知道了?”
提到父亲,陈默猛地抬头。
父亲临死前曾抓着他的手,断断续续地说“玉牌……阴差……阴谋……”,难道就和这系统有关?
他咬了咬牙,捡起桌上的竹刀:“好,我接。
但我需要张翠花的贴身之物,还要朱砂、桑皮纸、公鸡血……东西在城外破庙。”
勾陈使扔出一个布包,落在陈默脚边,“子时前,乱葬岗。
迟到一刻,后果自负。”
说完,黑袍人化作一道黑烟,从门缝里钻了出去,留下满屋子的腐臭味。
陈默瘫坐在地上,看着手中的玉牌,上面的血字渐渐隐去,只剩下冰冷的触感。
他打开布包,里面果然有朱砂、桑皮纸,还有一小坛公鸡血,以及一件沾满泥土的红嫁衣碎片,碎片上还别着一枚银质的绣花针,针尖发黑,显然浸过毒。
“张翠花……”陈默喃喃自语,想起西城老槐树的传说——那棵树几十年前就吊死过一个新娘,难道是重蹈覆辙?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打在纸扎铺的木窗上,发出“噼啪”的声响。
陈默站起身,走到墙角的材料堆前,抱出一捆新伐的桑木。
父亲说过,替死纸人要用生长在乱葬岗的桑木,取其“收阴聚魂”之意。
他点燃油灯,将桑木削成纸人的骨架。
竹刀在手中飞舞,木屑簌簌落下,空气中弥漫着桑木的清香,却驱不散那股若有若无的腐臭味。
他想起勾陈使的话,取出银针,刺破指尖,将精血滴入朱砂中,用狼毫笔拌匀。
“替身咒……”他回忆着父亲酒后教过的口诀,“一扎头,魂归柩;二扎手,怨可究;三扎足,黄泉路……”当笔尖触碰到桑皮纸的瞬间,玉牌突然再次发烫,眼前浮现出任务进度条——替死纸人制作中:10%。
他深吸一口气,开始在纸人脸上勾勒五官。
按照规矩,替死纸人不能点睛,但他刚画完眉毛,铺子的门突然被狂风撞开!
“吱呀——!”
狂风卷着雨水灌进来,吹得油灯剧烈摇晃,纸人骨架上的桑皮纸被吹得猎猎作响。
陈默抬头望去,只见门口站着一个浑身湿透的女人,她穿着和布包里碎片一样的红嫁衣,脖颈上的勒痕在雨水中泛着诡异的青紫色。
正是张翠花的鬼魂!
她空洞的双眼死死盯着陈默手中的纸人,嘴里发出“嗬嗬”的声响,腐烂的手指缓缓抬起,指向陈默——“你……坏我好事……”陈默心脏骤停,握着狼毫笔的手剧烈颤抖。
玉牌在怀中发烫,任务进度条停在30%,而张翠花的鬼魂己经一步一步走进来,周身散发的寒气让屋内的温度骤降,墙上的纸人纸马都结上了一层白霜。
“子时……快到了……”鬼魂的声音像是指甲刮过玻璃,“你阻止不了槐树老爷……他要我的魂……还要你的……”陈默猛地想起勾陈使的话,槐树精!
难道张翠花的死不是***,而是被槐树精害死的?
他强忍着恐惧,将朱砂笔往纸人眉心一点——按照父亲的秘法,危急时刻,点睛可暂借阳火之力!
“嗡——!”
纸人眼中爆出两点红光,虽然转瞬即逝,却让张翠花的鬼魂发出一声尖叫,后退了半步。
陈默趁机将剩余的朱砂涂满纸人全身,同时念诵替身咒的最后几句:“西扎心,恩怨清;五扎魂,归阴冥!”
替死纸人制作完成:100%玉牌传来一阵温热,陈默只觉得眉心一松,阴阳眼(初级)己激活。
他再次看向张翠花,发现她身上缠绕着一缕深绿色的妖气,正从她的七窍钻入,显然是槐树精在操控她。
“想跑?”
陈默咬了咬牙,抄起桌上的桑木骨架,将红嫁衣碎片贴在纸人胸口,“替死替生,魂归幽冥!
去!”
他将纸人往张翠花身上一扔,纸人接触到鬼魂的瞬间,爆发出强烈的红光。
张翠花发出凄厉的惨叫,身上的妖气被红光灼烧,而那缕深绿色的妖气则尖叫着冲出铺子,消失在雨幕中。
纸人在红光中化为灰烬,张翠花的鬼魂也渐渐透明,她空洞的眼神恢复了一丝清明,对着陈默福了福身,化作一道白光,从门缝里飘了出去。
陈默瘫坐在地上,浑身被冷汗浸透。
玉牌传来提示音——新手任务完成奖励发放:扎纸术精通(入门),阴阳眼(初级)下一个任务即将发布,请宿主做好准备他抬起手,发现掌心多了一个淡红色的印记,像是一枚小小的纸人。
铺子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月光透过窗户照进来,照亮了满地的纸灰。
陈默看着手中的玉牌,又看了看空荡荡的门口,突然意识到,从父亲死后,从他接过这块玉牌开始,他的人生就己经不再是那个普通的扎纸匠了。
阴界的订单,才刚刚开始。
而父亲的死,槐树精的阴谋,还有这神秘的阴阳代理人系统,背后到底隐藏着什么?
他站起身,走到门口,望着漆黑的老巷。
巷子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黑暗中窥视着他,发出低沉的笑声。
“下一个任务……”陈默握紧了手中的玉牌,“不管是什么,我都得接着。”
因为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己经没有回头路了。
纸扎铺的门,通向的不再是人间的老巷,而是阴阳两界的缝隙,和深不见底的诡秘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