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愧疚像根小刺,细细密密地扎在顾安的心底。
但腿弯下那实实在在的暖意,源源不断地从那张小小的暖宝宝贴散发出来,像一只无形却温暖的手,轻轻拂去了那点不安,给了她一丝支撑。
低矮的土坯房里,昏黄的煤油灯勉强驱散着冬日的寒意。
妈妈刘秀芹还在柜子里和冰冷的地面上反复摸索,嘴里念念叨叨,声音带着哭腔:“怪了,明明就放这儿的……两分钱,就两分钱啊!”
她心疼得眼圈通红,那两分钱是预备着给咳嗽不止的丈夫买点最便宜的药粉的。
冰冷的床上,爸爸顾大山的咳嗽声沉闷而压抑,透着一股焦躁和无力。
每一次咳嗽都像钝刀子割在顾安心上。
她小小的身子在被窝里蛄蛹了一下,假装被摸索声吵醒,迷迷糊糊地揉了揉眼睛,努力让声音带上刚睡醒的沙哑和懵懂。
“妈?”
她怯生生地叫了一声。
刘秀芹猛地回头,看到女儿醒了,强压下心里的焦急和难过,慌忙在破旧的棉袄上擦了擦手,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安安醒了?
没事,妈……妈找点东西。”
她不想让才六岁的女儿也跟着担心那要命的两分钱。
顾安“哦”了一声,很懂事地没多问。
她借着起身的动作,小手飞快地在身下破棉絮的隐秘角落里一摸拿暖宝宝。
在床上贴着薄薄的布料,那奇异的暖意清晰地传递到她的掌心,瞬间驱散了口袋里的寒意,也让她纷乱的心绪定了定。
“妈,我…我出去一下。”
她小声说着,飞快地爬下床,趿拉着那双露着脚趾头的破棉鞋就往门口跑。
“哎,慢点!
外面冷……”刘秀芹疲惫而关切的声音追过来。
“知道了!”
顾安应着,小小的身影己经钻出了低矮的屋门。
刺骨的寒风如同冰水兜头浇下,瞬间灌满了她单薄的棉袄,冻得她猛一哆嗦,牙齿咯咯作响。
她下意识的摸了摸暖宝宝贴,那点温暖成了她此刻对抗严寒唯一的堡垒。
她没有去其他地方,而是缩着脖子,像只抵御寒风的小兽,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村西头走去。
寒风像无数根冰冷的针,刺透她单薄的衣衫,仿佛要把骨头缝里的最后一点热气都吹走。
记忆像被这凛冽寒风刮开的书页,飞快地翻动着。
老祖家!
对,就是那个独居在村西头破败老宅里的老祖!
那老宅据说是顾家祖上传下来的,虽然早己破败不堪,摇摇欲坠,但却是村里唯一还残留着点“古”味儿的房子。
以前听大人们闲聊时提过,老祖年轻时候家里还有点底子,后来……后来就只剩那老宅和一身说不清的故事了。
顾安小小的心里盘算着,带着孤注一掷的希冀:古董!
那个神奇的“拼夕夕”系统连未来的东西(暖宝宝)都能送来,那能不能把过去的东西收走卖掉?
只要能换点钱,给爸买点红糖润润肺,或者……或者再买点更值钱的东西!
那0.1元的新人首单己经用了,下次买东西肯定要钱!
一分钱难死英雄汉,两分钱就让妈妈急红了眼,让她愧疚得不行,她必须找到“启动资金”!
寒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顾安把冻得通红的小脸使劲埋进同样不保暖的衣领里,只露出一双乌黑却异常坚定的眼睛,望向那在枯藤败草中越来越近的、摇摇欲坠的老宅。
老宅的院墙塌了大半,黑黢黢的木门歪斜着,挂着一把锈迹斑斑、几乎快散架的旧锁。
院子里倒是干干净净,显然老祖虽然独居,却并不邋遢。
老祖呢?
顾安踮起脚尖,从半塌的院墙缺口往里张望。
屋里黑洞洞的,静悄悄的,没有一丝人气。
她猛地想起,村里人说过,老祖冬天怕冷,白天常常去生产队废弃的牛棚那边晒太阳,和几个同样孤寡的老人凑在一起取暖。
门没有锁,只是把锁挂在门上,假装锁上,记忆中原生也是经常过来玩。
她个子小,高高的门槛,她也才勉强进去。
屋里光线极其昏暗,只有几缕惨白的光线从破窗纸的窟窿里透进来,勉强照亮漂浮的尘埃。
家具少得可怜:一张缺了腿、用石头勉强垫着的八仙桌,几把快散架的椅子,靠墙是一个黑乎乎、掉光了漆的大柜子。
墙上糊着早己发黄、卷曲剥落的旧报纸。
古董呢?
值钱的东西在哪里?
她不敢乱翻,只是来看看有没有,有再跟老祖要,以后再补偿,一眼扫去,没有想象中的金银器皿,只有贫穷和岁月的痕迹。
失望像冰冷的潮水,一点点漫上她的心头,比外面的寒风更刺骨。
难道猜错了?
老祖家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就在她准备放弃,目光失落地扫过墙角那堆柴火时,一个不起眼的东西吸引了她的注意。
那是一个落满灰尘的旧藤条筐,被随意地塞在柴火堆后面,仿佛被彻底遗忘。
顾安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跳跑过去,费力地把那沉重的藤筐从柴火堆后拖了出来。
灰尘扬起,呛得她轻轻咳嗽。
她蹲下身,小手在里面急切地扒拉着:几个干瘪发硬、显然放了很久的玉米棒子,几块形状奇怪的石头(大概是老祖捡来的),一把豁了口的旧柴刀……就在她指尖被粗糙的藤条刮得生疼,快要绝望放弃时,她的指尖碰到了一个冰凉、沉甸甸的硬物!
她屏住呼吸,小心地拨开覆盖在上面的枯草和杂物,把它拿了出来。
是一个油纸包。
油纸己经发黄发脆,边缘磨损得厉害,透着一股陈年的气息。
顾安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小心翼翼地,一层层剥开那脆弱的油纸。
里面露出的东西让她呼吸骤然一窒!
不是想象中的金银,也不是玉器。
是两枚……钱币!
但和她见过的毛票、分币完全不同!
其中一枚黄澄澄的,圆形方孔,入手沉甸甸,边缘有些磨损,但上面清晰的龙纹和“光绪元宝”的字样依然可辨!
另一枚更大一些,银白色,没有孔,图案更复杂,同样有龙纹和“光绪元宝”的字样,还有一个她不认识的满文。
铜钱!
银元!
顾安的小心脏狂跳起来,几乎要冲破单薄的胸膛!
她虽然只有六岁,但前世模糊的记忆加上村里老人偶尔的闲谈,让她知道这东西绝对“有年头”!
是真正的老物件!
虽然不知道具体值多少钱,但肯定比那要命的两分钱值钱多了!
而且,它们就这样被随意包在破油纸里,塞在藤筐最角落,上面落满了厚厚的灰,显然是被主人遗忘很久的“垃圾”。
这算“无主之物”吗?
至少在老祖家,它看起来就是被彻底遗忘的废品。
顾安小小的道德天平剧烈地摇晃起来。
爸爸压抑的咳嗽、妈妈急红的眼圈、那碗能照见人影的稀粥……这些画面像沉重的石头压在天平的一端。
“老祖大概早忘了……等我卖了钱,以后……以后想办法补偿老祖。”
她咬紧了冻得发紫的嘴唇,给自己找了个理由,或者说,是一个试图减轻负罪感的借口。
然而,妈妈因为两分钱急哭的样子和老祖佝偻的背影在她脑中交替闪现。
她攥紧了那枚冰凉的银元,暖宝宝贴在腿弯持续散发着温热,却暖不了她此刻内心的挣扎。
“不行……”她小声地对自己说,声音带着颤抖,“妈妈知道丢了两毛难过死的……老祖是太爷爷啊……”就在她内心天人交战,几乎要被那沉甸甸的银元压垮时,院子里传来了迟缓而沉重的脚步声,伴随着轻微的咳嗽和拐杖点地的声音。
老祖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