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城山的晨雾浓得像打翻的豆浆锅,白花花湿漉漉地糊在悬壶居的茅草顶和歪歪斜斜的竹篱笆上。
秦墨推开那扇吱呀作响、仿佛下一秒就要***的木窗,一股混合着烂树叶、湿泥巴和冷飕飕空气的味道涌进来,把他最后那点瞌睡虫彻底赶跑。
“师父,药温刚好。”
声音清亮,带着山泉水似的透亮劲儿。
秦墨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
云芷端着个粗陶碗站在门口,熹微的晨光给她单薄的侧影镶了道毛茸茸的金边。
十七八岁的姑娘,眉眼间早就褪尽了十年前捡到她时那血葫芦似的惊惶,只剩下山涧溪流般的澄澈。
他看着她放下药碗,动作轻巧,手腕上那道淡得几乎看不见的白痕一闪而过——那是她十五岁非要试新药时留下的“勋章”。
“嗯。”
秦墨应了一声,目光习惯性地投向窗外。
山还是这山,绿得发黑。
朝代?
那玩意儿像走马灯似的换。
悬壶居就是他给自己圈的安全区,治治病,教教徒弟,只不过现在的徒弟叫云芷而己,日子磨磨唧唧,倒也清净。
他揉了揉眉心,昨晚又梦见给谢安递纸条,给李靖画地图,操不完的祖宗心——没错,在外人眼里,那些都是他秦家“先祖”的丰功伟绩。
他这个“人间小诸葛”,不过是沾了祖上荣光,外加自己确实啃烂了无数故纸堆,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外加一手能活死人肉白骨的医术罢了。
长生的秘密,早就烂在肚子里六百年了。
云芷没像往常一样放下碗就走,手指头绞着洗得发白、快透光的粗布衣角,声音压得低低的,带着点不安:“师父,山下的王猎户今早来说…最近林子边老有生面孔贼头贼脑地转悠,专打听咱们悬壶居,打听…打听您这位‘人间小诸葛’…”秦墨端碗的手在半空顿了一下。
啥玩意儿?
这破外号还没烂在历史尘埃里?
“人间小诸葛?”
听着挺唬人,其实全靠“祖上”荫蔽和自己“啃书啃得多”而己!
他仰头把碗里那苦得灵魂出窍的药汁子灌下去,咂吧咂吧嘴,故作轻松:“甭搭理,八成是些听风就是雨的闲汉。
去,把昨天采的那筐茯苓倒腾出来,今儿师父教你点硬核干货,怎么一眼瞅出那玩意儿在地下憋屈了多少年!
这可比听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传言实在多了!”
云芷眼睛亮了亮,那点担忧像晨雾见了太阳,脆生生应了句“哎”,脚步轻快地跑开了。
秦墨瞅着她的背影,心里那点烦躁劲儿被冲淡了些。
这丫头,是他关门弟子,但是并不知道他那些“光辉履历”有多离谱。
她只知道师父有点祖传本事、有点学问、有点医术,只是他的普普通通的师父而己,可能因为偶尔能说出些让人拍案叫绝的主意,所以得了这么个外号。
什么长生不死,什么辅佐历代帝王?
在她眼里,那都是秦家先祖的神奇故事。
至少师父是这样给他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