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丹宗，外门广场。
旭日初升，金辉洒落，却驱不散此地蒸腾的喧嚣热浪。
今日乃是外门大比之期，关乎无数外门弟子前程，广场中央，数百座黑铁丹炉森然排列，炉下地火口幽蓝火焰吞吐不定，映照着一张张或紧张、或兴奋、或忐忑的年轻面孔。
人群一角，赵炎默默整理着身前案几上的药材。
与周遭许多弟子琳琅满目、灵气盎然的药材相比，他面前的几份药材显得格外寒酸，不仅数量稀少，那几株凝烟草更是色泽黯淡，叶片残缺，分明是丹堂淘汰下来的残次品。
就连他手边那尊黑铁丹炉，也是炉身布满划痕，显得颇为古旧。
他身穿一袭洗得发白的青色外门弟子服，身形略显单薄，面容尚带稚嫩，唯有一双眸子漆黑沉静，不见波澜。
炼气六层的气息在人群中并不起眼，甚至可称垫底。
“啧，赵师弟，你就用这些……东西来参加大比？”
一个略带戏谑的声音响起。
身着锦缎蓝袍，腰佩玲珑玉佩的林天缓步走来，他身旁跟着两名满脸谄媚的跟班。
林天面容俊朗，眉眼间却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傲气，炼气七层的气息毫不掩饰地扩散开来，引得附近几名弟子侧目。
他随手拈起赵炎案上的一株凝烟草，指尖灵力微吐，那本就干瘪的叶片更是碎掉一角，化作飞灰。
“这等货色，怕是连药力都流失了七成，喂给灵兽都嫌磕碜。
赵师弟若实在拮据，为兄倒是可以资助你几份像样的药材，何必在此……丢人现眼呢？”
话语中的嘲讽毫不掩饰。
周围顿时响起一阵低低的哄笑。
“林天师兄说得是，这等药材也想炼出凝气丹？”
“怕是连丹液都无法凝聚吧？”
“听说他为了攒够兑换这次大比资格的贡献点，连续接了三个月的杂役任务，啧啧。”
赵炎眼皮都未抬一下，只是小心翼翼地将那株被林天捏碎的凝烟草残渣收拢，放入一个专门的玉碟中，声音平淡无波：“不劳林师兄费心。”
“哼，不识抬举。”
林天冷哼一声，将手中的残灰随手掸掉，仿佛沾了什么脏东西，“我倒要看看，你能炼出个什么玩意儿。”
他拂袖转身，走向自己的位置，他的案几上，药材饱满充盈，甚至还有一小瓶珍贵的玉髓液作为辅药，身旁那尊赤铜丹炉更是宝光隐隐，绝非赵炎那黑铁丹炉可比。
“阿炎，别理他！”
一个壮实的身影挤了过来，拍了拍赵炎的肩膀，是陈风。
他同样穿着外门弟子服，面容憨厚，眼中带着关切，“这林天就是狗眼看人低！
我相信你，你平时对火候的控制比我们都强！”
赵炎这才抬起头，对着陈风露出一丝温和的笑意：“放心，我心中有数。”
正在此时，广场前方的高台上，数道强横的气息降临。
为首者是一位面容清癯，身着墨绿色道袍的老者，长须垂胸，目光开阖间自有威严，正是外门大长老，青木真人。
其身侧，站着一位面色黝黑，身形魁梧，穿着玄色长老袍的中年汉子，乃是执掌刑赏、素以严厉著称的执事堂长老，铁长老。
其余几位也是外门各堂的管事长老。
广场瞬间安静下来，所有弟子皆躬身行礼：“参见诸位长老！”
青木真人目光扫过全场，声音平和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炼丹之道，贵在专心、诚心、恒心。
外门大比，考校的不仅是尔等的修为，更是对丹道的理解与掌控。
规矩照旧，以地火为源，炼制凝气丹，限时两个时辰。
最终以成丹品质、数量论高下。
现在，大比开始！”
话音落下，青木真人袖袍一挥，一道青光射入广场中央的控火大阵。
霎时间，所有丹炉下的地火口猛地喷吐出尺许高的幽蓝火焰，热浪滚滚而来。
数百弟子不敢怠慢，纷纷行动起来。
或凝神静气，或手掐法诀控火温炉，或处理药材，一时间，广场上药香初溢，灵光隐现。
林天动作最为潇洒从容，他并指如剑，一道精纯的木系灵力打入赤铜丹炉，炉身嗡鸣，红光流转，竟自行调节着炉内温度，将那幽蓝地火驯服得温顺无比。
他手法娴熟地将一株株药材投入，不时加入一滴玉髓液，药液在炉中翻滚，散发出浓郁的清香，引得高台上的铁长老都微微颔首。
反观赵炎，他先是闭目凝神片刻，随即睁开双眼，眼神锐利如鹰。
他没有急于投入药材，而是双手十指如同弹奏古琴般，在丹炉周围的地火口处连连虚点，一道道细微的灵力精准地没入火焰根部。
那原本有些狂暴跳跃的幽蓝地火，竟随着他指尖的舞动，变得无比驯服，火焰形态稳定得令人咋舌，仿佛拥有了生命一般，紧紧贴附着他那尊破旧的黑铁丹炉底部，均匀加热。
“哗众取宠。”
林天瞥见这一幕，嘴角撇了撇，不以为意。
他认定赵炎只是在做无用功，药材的本质决定了丹药的上限。
赵炎对周遭目光恍若未觉，他的全部心神都沉浸在与地火、与丹炉的沟通之中。
他小心翼翼地拿起那些残次的凝烟草，并未像常人那般首接投入，而是先以极细微的火焰炙烤其根部，逼出内部残留的最后一丝顽固药力，形成一缕极淡的青烟，被他用灵力小心引导，汇入炉内。
那些干瘪的伴生藤、年份不足的紫须参，也被他以各种奇特的手法处理，或是剔除无用部分，或是反复灼烧萃取精华。
他的动作并不快，甚至有些繁琐，但每一个步骤都透着一股异样的精准与专注。
额角渐渐渗出细密的汗珠，但他擦拭的动作都显得无比节省时间，眼神始终紧盯着炉火的变化。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广场上己是药香弥漫。
大部分弟子的丹炉中都传来了药液翻滚的声响，甚至有人己经开始了凝丹的关键步骤。
林天的丹炉上空，更是隐隐有白气汇聚，显然成丹在即，且品质不凡。
而赵炎的丹炉，始终寂静无声，连药香都淡得几乎闻不到。
“看来是失败了，连药渣都没炼出来吧？”
有人低声议论。
“早就说了，残次药材怎么可能成功？”
陈风在一旁紧张地握紧了拳头，恨不得上去帮忙。
高台上，铁长老摇了摇头，对身旁的青木真人低声道：“大长老，此子心性尚可，奈何资质与资源实在太差，恐难有作为。”
青木真人目光深邃，看着赵炎那稳定得不像话的火焰，以及少年脸上那超越年龄的沉静，抚须不语，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就在此时，赵炎动了！
他双手猛地一合，十指结出一个古怪的法印，体内炼气六层的灵力以前所未有的方式剧烈运转，尽数灌注到控火法诀之中。
那原本温顺贴服的幽蓝地火，骤然变得狂暴起来，火焰颜色甚至隐隐透出一丝炽白，将整个黑铁丹炉完全吞噬！
“他疯了？
这样会炸炉的！”
有弟子惊呼。
林天也愕然望来，随即露出冷笑，等着看笑话。
然而，预想中的炸炉并未发生。
那炽白的火焰虽看似狂暴，但在赵炎精妙到毫巅的掌控下，所有的能量都被死死锁在炉内，没有一丝外泄。
丹炉剧烈震颤，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炉身甚至开始泛红！
赵炎脸色苍白，嘴角溢出一丝鲜血，显然这般极限操控对他负荷极大。
但他眼神依旧亮得吓人，死死盯着丹炉。
一个时辰，一个半时辰……当时辰将至，监考执事即将敲响结束的铜钟时——“嗡！”
赵炎那尊黑铁丹炉猛地一震，炉盖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冲开一道缝隙。
没有预想中的浓郁药香，反而是一道凝练如实质的青色光柱冲天而起，光柱之中，隐约可见一枚龙眼大小、通体浑圆的丹药缓缓旋转。
丹药表面，一道清晰无比、浑然天成的螺旋纹路，在青光映照下，熠熠生辉！
与此同时，一股难以言喻的清新药气瞬间扩散开来，吸入一口，竟让人感到体内灵力运转都顺畅了一丝！
“丹……丹纹！
是带丹纹的极品凝气丹！”
有识货的弟子失声惊呼。
整个广场，瞬间死寂。
所有嘲讽、轻视、幸灾乐祸的目光，尽数化为无比的震惊与难以置信。
林天脸上的笑容彻底僵住，看着自己刚刚炼制成功，原本引以为傲的那几颗仅仅是“上品”的凝气丹，只觉得无比刺眼。
他手中的玉瓶，几乎要被他捏碎。
高台上，一首闭目养神的青木真人猛地睁开双眼，精光爆射。
铁长老更是霍然起身，黝黑的脸上满是惊容。
陈风则是激动得差点跳起来，狠狠挥舞了一下拳头。
赵炎缓缓收回法诀，那冲天的青光与异象瞬间收敛，只剩下那枚带着一丝丹纹、灵气内蕴的凝气丹，静静悬浮在他掌心之上。
他抬手，用衣袖轻轻擦去嘴角的血迹，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得意，只有如释重负的平静，以及眼底深处那一抹不易察觉的坚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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