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石平。
普通的石，平凡的平。
这名字就注定我没啥波澜壮阔的故事。
日子过得跟凉白开一样，没啥味道，但解渴，离不了。
你要是闲着没事，我就跟你唠唠。
我生在黑月山里头，一个叫花潭村的小地方。
那地方太小了，地图上找不着。
后来跟着爸妈出来，到了这幸凤城。
这一待，就是十三年。
幸凤城是个二线城市，跟周围那些大山比起来，这儿就是天堂。
人多，车多，楼也多。
车站里永远挤满了从山里出来找活儿干的人，跟我家当年一样。
我爸托我大表叔的福，在城里找了个活儿干。
名头挺好听，叫什么“国民用膳尊递使者”，其实就是送外卖的。
风吹日晒，一干就是十三年。
今天，我满十八了。
成年了。
早上是被闹钟吵醒的。
窗外天刚亮，灰蒙蒙的。
楼下早餐摊的油烟味儿顺着窗户缝钻进来，闻着有点腻。
我躺在床上愣了一会儿神。
天花板角落那块水渍还在，形状没变，跟我昨天看到的一样。
看了这么多年，早就看习惯了。
花潭村的事儿都快忘光了。
就记得山很多，树很多，晚上没什么灯，黑得很。
城里不一样，哪儿都亮堂堂的，人多热闹。
我爸还在隔壁打呼噜，声音不大，但挺有节奏。
我妈己经在厨房忙活了，能听见洗菜的水声。
这十三年，我爸每天骑着电瓶车满城跑，送出去多少份饭，就挣回来多少钱。
我们一家就这么在城里站住了脚，租了这么个小房子，虽然不大，但好歹是个家。
我也从个山里娃，长成了个城里的小伙子。
熟悉这儿的每一条街，知道哪个路口红灯时间长，哪个小巷子能抄近道。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平淡得很。
“石平，醒了没？”
我妈在厨房喊了一声，“今天你生日，粥里给你煮了个鸡蛋。”
我应了一声，爬起来穿衣服。
衣服是去年买的，洗得有点褪色了，不过穿着挺舒服。
推开房门，我爸己经坐在桌边看手机了。
他身上那件外卖制服有点旧了，但洗得干净。
见我出来，他抬头笑了笑：“十八了啊小子。
今天我得跑完晚高峰才能回来，让你妈给你做点好吃的。”
“嗯。”
我点点头，走进厨房。
我妈正把粥端出来，白米粥上头卧着个白煮蛋，圆滚滚的。
“趁热吃，”她说，“吃完该干嘛干嘛去。”
我接过碗，粥有点烫手。
白煮蛋没什么味道，但我还是剥了壳，一口一口吃起来。
今天天气不错，从窗户看出去，天比平时蓝一点。
楼下传来电瓶车的喇叭声，可能是哪个外卖员急着送单。
我吃完最后一口鸡蛋，心想：十八岁的第一天，好像和平时也没什么不同。
粥有点烫，我小口小口地嘬着。
我爸几口就扒完了碗里的，抹了下嘴，抓起桌上那个磨得有点掉漆的电动车钥匙。
“我走了啊，早上单子多，跑得快。”
他边说边往门口蹬鞋，那身亮黄色的马甲随着动作窸窣作响，“平子，晚上…晚上尽量回来吃啊。”
“知道啦，你路上看着点车，别又抢那几秒钟。”
我妈从厨房探出头叮嘱了一句，手里还拿着抹布。
“哎，放心，我心里有数！”
我爸应着，门哐当一声带上了。
楼道里立刻传来他咚咚咚跑下楼的脚步声，急火火的，跟往常每一个早晨一样。
屋里一下子安静了不少，只剩下我喝粥的细微声响和我妈收拾碗筷的碰撞声。
“蛋吃了没？”
我妈又问了一遍。
“正吃着呢。”
我把那个光溜溜的鸡蛋拿起来磕了磕。
白水煮蛋，没滋没味的，但好像生日早上就得吃这个，图个吉利？
我也不太懂，反正吃了十几年，习惯了。
“今天有啥打算？”
我妈擦着手走过来，坐在我爸刚才的位置上。
“没啥打算，”我剥着鸡蛋壳，“可能…去找小胖溜达溜达？
或者在家看看手机。”
小胖是我发小，住隔壁楼，跟我一样，刚高中毕业没继续念书，在城里瞎晃荡，等着找点活儿干。
我俩都属于爹妈眼里“没啥出息但好歹不惹事”的那种。
“嗯，别瞎跑，也别老盯着手机看，对眼睛不好。”
我妈开始老生常谈，“十八了，也算大人了，心里得有点谱，想想以后干点啥。
总不能天天这么晃着。”
“嗯嗯，知道。”
我敷衍地点头，把鸡蛋塞进嘴里。
这话她每隔几天就要说一次，我耳朵都快听出茧子了。
以后？
我能想什么以后？
大概就是像我爸那样，找个能糊口的活儿，天天奔波，或者去哪个厂子里找个班上了。
幸凤城像我们这样的年轻人，大多不都这样吗？
吃完最后一口粥，我把碗筷拿到厨房水池。
窗外，能看到我爸那辆电动车灵活地拐出小区门口，汇入街上早高峰的车流里，那抹亮黄色很快就被更多的汽车和行人淹没了。
这就是我爸每天的开始，也是这座城市里无数像我爸一样的人的开始。
平凡得不能再平凡。
“我出去了啊。”
我冲屋里喊了一声。
“晌午回来吃饭不？”
“不一定，看情况吧。”
“身上有钱没？”
“有。”
我摸了摸兜里的几十块零钱。
走出家门，楼道里弥漫着别家传来的各种气味儿——炒菜的、泡面的、还有淡淡的消毒水味。
楼下几个老头正坐在花坛边上下棋，吵吵嚷嚷的，为一步棋争得面红耳赤。
阳光比刚才亮了些，但天还是那种灰扑扑的蓝，幸凤城的天好像总是这样，不清澈，但也算不上阴沉。
街边店铺陆续开门了，早餐摊前围着不少人，公交站台挤满了等着上班上学的人。
我站在小区门口，打了个哈欠。
十八岁生日的上午，就这样开始了。
平淡，无聊，跟昨天、前天，似乎也没什么不同。
先去哪儿找点乐子呢？
找小胖去网吧坐坐？
还是去河边溜达溜达？
好像都行，反正时间多得是。
在小区门口发了会儿呆，最后还是决定去找小胖。
这家伙大名叫张志辉，因为从小胖乎乎的，外号就这么叫开了，现在瘦了点，但名号是改不掉了。
溜达着走到隔壁楼，轻车熟路地摸上三楼，敲了敲门。
里面传来拖鞋啪嗒啪嗒的声音，门开了条缝，小胖顶着个鸡窝头，睡眼惺忪地探出半个身子。
“平子？
咋这么早…”他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眼角还挂着点眼屎。
“还早？
太阳都晒屁股了。
赶紧的，收拾收拾，网吧搞两把去？”
我靠在门框上。
一听网吧，小胖精神了点：“等我刷个牙，我妈买菜去了，正好。”
他缩回屋里，一阵叮铃哐啷。
没两分钟，他就套了件皱巴巴的T恤窜了出来，头发胡乱用手扒拉了两下，算是整理过了。
“走走走，我知道老街口那家新上了几台机子，屏幕贼大。”
俩人并排走在街上，上午的阳光有点晒了。
小胖摸出皱巴巴的烟盒，递给我一根，我摆摆手。
“戒了？”
他有点诧异。
“没，早上没劲抽。”
我实话实说。
他自己点上，美美吸了一口：“也是，抽早了头晕。”
老街口网吧还是老样子，空气里混杂着烟味、泡面味和汗味。
网管小哥靠在柜台后面打盹，我俩刷了身份证，找了个靠里的连座。
开机，登录游戏，一套流程熟得闭着眼都能操作。
玩的还是那款老MOBA游戏，画面花花绿绿的，音效噼里啪啦响。
“我打野，你辅助我。”
小胖咋咋呼呼地戴上耳机。
“随你便。”
我选了了个混子辅助英雄，懒得动脑子。
一局游戏打得稀碎，队友菜得五花八门。
小胖在旁边大呼小叫，一会儿骂对手阴险，一会儿怨队友傻缺。
我倒是没啥感觉，赢了输了也就那样，就是手指头在动，脑子基本放空。
打了三局，赢一输二。
小胖气得差点把鼠标摔了。
“不玩了不玩了，这破游戏，匹配的都是什么牛马！”
他摘了耳机，嚷嚷着肚子饿。
我也觉得有点无聊了，退了游戏。
屏幕右下角的时间显示快十二点了。
“咋整？
回家吃饭？”
小胖问我。
“不知道，我妈估计做了饭。”
我看着电脑桌面发呆，心里空落落的。
成年日的上午，就这么耗在网吧的烟熏火燎里了，好像有点浪费，但又不知道干嘛不浪费。
“要不…下午去河边钓龙虾？”
小胖提议，他总是有各种打发时间的主意。
“再说吧。”
我站起身，“先回去看看。”
走出网吧，阳光刺得眼睛有点睁不开。
重新呼吸到外面的空气，虽然带着汽车尾气，但也比网吧里那股味儿强多了。
小胖还在旁边絮絮叨叨说着刚才游戏里哪个傻逼操作害他死了，我嗯嗯啊啊地应着，心里想的却是晚上我妈会做什么菜，我爸能不能真的早点回来。
十八岁生日，过去了半天，感觉…就跟平时任何一个没事干的周末上午，一模一样。
很清淡甚至有点无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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