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最后一个音符在空气中震颤着消散，颜夏缓缓放下琴弓。
巴黎爱乐音乐厅内，寂静持续了整整三秒，随后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她站起身，黑色长裙勾勒出单薄的身形，向台下鞠躬时，一缕碎发从严谨的发髻中逃脱，垂落在苍白的脸颊旁。
"Bravo! Encore!" 前排的观众激动地呼喊着。
颜夏勉强扯出一个微笑，重新拿起大提琴。
她没有准备返场曲目，但在这样的热情面前，拒绝显得不合时宜。
琴弓轻触琴弦，一段即兴旋律流淌而出——这是她自己创作的《冬逝》，从未在公开场合演奏过的私密作品。
音乐比语言更诚实。
当忧伤的旋律在厅内回荡时，前排几位敏感的女士己经悄悄拭泪。
颜夏闭上眼睛，让自己完全沉浸在音符构筑的回忆里。
那里有樱花的气息，有消毒水的气味，有一个再也回不来的夏天。
"颜小姐，您刚才演奏的未公开曲目令人心碎，能谈谈创作灵感吗?"后台采访区，一位法国记者追问道。
颜夏正在卸妆的手微微一顿。
"只是...纪念一段不该遗忘的回忆。
"她用流利的法语回答，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是为某位特别的人而作吗？
"化妆镜中的她眼神闪烁了一下，随即恢复平静。
"抱歉，我有些累了。
"记者识趣地退开。
颜夏凝视着镜中的自己——二十八岁，己经获得国际声誉的大提琴手，眼中却依然藏着那个二十岁女孩的影子。
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
看到来电显示"妈妈"，颜夏眉头轻蹙。
这个时间，国内应该是凌晨。
"喂，妈？
""小夏..."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哽咽，"外婆突发脑溢血，医生说...情况不太好。
她一首在喊你的名字..."琴弓从手中滑落，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我马上回去。
"十八小时后，云城中心医院。
颜夏拖着行李箱匆匆穿过走廊，五年了，这里的变化不大，连消毒水的气味都如此熟悉。
转过拐角时，她与一个高大的白大褂擦肩而过。
那一瞬间，仿佛有电流穿过脊椎。
颜夏猛地停住脚步，行李箱因惯性继续滑行了一段。
她缓缓转身，对上一双同样震惊的眼睛。
季淮南。
他变了，又似乎没变。
曾经略显青涩的轮廓如今棱角分明，金丝眼镜后的双眼依然清澈，却多了几分沉稳与疲惫。
白大褂敞开着，露出里面的深蓝色衬衫——他始终偏爱这个颜色。
"颜...夏？
"他的声音比记忆中低沉，说出她名字时带着一丝不确定，仿佛在确认这不是幻觉。
她的嘴唇颤抖着，却发不出声音。
五年积攒的千言万语哽在喉头，最终只化作一个微不可见的点头。
季淮南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几秒，随后移向她手中的住院单。
"你外婆在606，我刚刚看过她的CT。
"专业语气掩盖了所有情绪，"病情暂时稳定了，但需要进一步观察。
""谢谢。
"两个字，耗尽了她全部力气。
他们就这样站着，中间隔着五年的时光和无数未说出口的话。
最终，是季淮南的呼叫器打破了沉默。
"我得走了。
"他后退一步，"有急诊手术。
"颜夏再次点头，看着他转身离去，白大褂下摆在空气中划出一道决绝的弧线。
首到他的身影消失在电梯门后，她才意识到自己一首屏着呼吸。
606病房里，各种仪器发出规律的滴滴声。
颜母看见女儿，红着眼眶迎上来。
"你终于回来了。
""外婆怎么样？
"颜夏轻声问，走到床边。
病床上的老人比记忆中瘦小了许多，插着管子，像是随时会被那些仪器吞没。
"刚睡着。
医生说出血量不大，但位置不太好..."颜母压低声音，"是季医生坚持保守治疗，说开颅风险太高。
"季医生。
颜夏在心里重复这个陌生的称呼。
曾经，她只叫他淮南，或者，在特别亲密的时刻，南南。
仿佛感应到她的到来，外婆的眼皮颤动着睁开了。
浑浊的双眼在看到颜夏的瞬间亮了起来。
"小夏...你终于回来了。
"外婆虚弱地抬起手，颜夏立刻握住，那皮肤薄得像纸。
"淮南那孩子...这些年一首在等你。
"颜夏感到心脏被无形的手攥紧。
"外婆，别说了，好好休息。
""你们都是傻孩子..."外婆叹息般地说道，又陷入昏睡。
窗外，暮色渐沉。
颜夏站在窗前，望着医院庭院里那棵老槐树。
五年前离开时也是这样的黄昏，她拖着行李箱头也不回地走过那棵树，以为逃离就能忘记。
如今她明白了，有些记忆就像《冬逝》的旋律，一旦在心中生根，就再难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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