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卷着雪粒,抽打白牦牛部巨大的黑色牦牛毡帐篷,发出沉闷呜咽。
帐篷中央,石砌火塘燃烧干燥牛粪和灌木根茎,橘红火焰跳跃,填满温暖与烟火气。
空气弥漫酥油茶的奶香、风干牦牛肉的咸腥,混合松柏烟气和古老油脂的气息。
那是苯教信仰渗透生活的味道。
部落首领贡布,曾如岩石般坚硬,如今被岁月磨砺得沟壑纵横。
他裹厚重老羊皮袍,坐在雪豹皮主位上。
浑浊锐利的眼睛扫过肃立族人:披皮甲挎弯刀的武士脸上带未愈伤疤和忧虑;牧群女人紧抿嘴唇,搂着懵懂孩童;头发花白、脸上刺古老符文的老人闭目低诵晦涩祷词。
气氛凝重如帐外铅灰天空。
“雅砻部的狼群…又咬掉我们一块肉!”
贡布声音低沉沙哑,“西边草场,三户牧人…连人带牲口,都没了。”
枯瘦手指重重敲击矮几,粗糙木碗跳动,浑浊青稞酒洒出几滴。
帐篷内响起压抑抽气声和愤怒低吼。
雅砻部如贪婪雪豹,正蚕食周边部落生存空间。
白牦牛部勇猛,牧场广袤牦牛健壮,却难敌雅砻部精良铁器、严密组织和诡计,节节败退。
“阿爸!”
清亮如雪山融水的声音打破寂静。
帐帘猛地掀开,凛冽寒气中闯进一个身影。
是梅朵卓嘎。
帐内昏暗光线仿佛瞬间被点亮。
她十七岁,身姿挺拔如雪线云杉,裹火狐皮镶边墨绿氆氇长袍。
乌黑长发编繁复发辫,缀绿松石红珊瑚,随动作跳跃生辉。
肌肤是高原阳光吻过的蜜色,双眼如圣湖雍措深处湖水,清澈透亮,此刻燃烧熊熊怒火。
“我们不能再退了!”
梅朵大步走到火塘边,暖意烘红脸颊,“那些懦弱的狼!
只敢偷袭落单牧人!
让我带勇士,剁掉他们的爪子!”
她手按腰间镶嵌银饰的短刀刀柄,动作干净利落,带着天生骄傲与锐气。
她是贡布独女,白牦牛部公认的“不败之花”,曾独自射杀袭击羊群的孤狼王。
“胡闹!”
贡布猛烈咳嗽,老妇人递上温热酥油茶。
他喝一口压下喉间腥气,严厉瞪视女儿,“雅砻部不是孤狼,是狼群!
领头的…是‘雪山之鹰’达瓦坚赞!
他的刀比鹰爪快,比寒风冷!”
“雪山之鹰?
不过是个没根基的野鹰,折断翅膀就是!”
梅朵不服,年轻血液奔涌。
“住口!”
贡布厉喝,眼中闪过疲惫与深沉忧虑,“战争不是儿戏!
雅砻部要的是臣服;我们需要向雍措献祭,祈求神灵指引。”
他转向角落沉默的老者。
部落苯波巫师伦珠,穿陈旧深紫法衣,脸涂象征神灵的白色线条,颈挂油亮骨珠兽牙。
他睁开浑浊发黄的眼睛,缓缓点头,声音干涩:“首领说得对,神灵旨意高于一切!
明日日出,圣湖雍措,需以纯洁羔羊之血,平息神灵之怒,祈求护佑!”
梅朵咬紧下唇,明亮眼中满是不甘。
触及父亲沉重目光和伦珠巫师不容置疑的眼神,她最终低头。
苯教信仰融入骨髓,神灵意志无人敢违逆。
“次仁!”
梅朵转身唤道。
侍女次仁央宗,年纪相仿身材结实脸蛋红扑扑,情同姐妹,立刻上前。
“帮我准备明早沐浴的香柏叶和泉水,要最纯净的!”
声音带着倔强,似在对抗无形压力。
“是,卓嘎小姐!”
次仁央宗响亮应答,眼中满是担忧。
夜色如墨笼罩白牦牛部营地。
寒风呜咽,预示更大风暴。
梅朵躺在温暖牦牛皮褥子上,望着帐篷顶缝隙透出的寒星,心绪难平。
雅砻部的阴影,达瓦坚赞的名字,父亲沉重的叹息,像冰冷藤蔓缠绕。
她抚摸腰间短刀,刀柄镶嵌的绿松石冰凉刺骨。
她渴望自由驰骋的草原,而非被恐惧屈辱笼罩的囚笼。
明日圣湖的祭祀,真能带来希望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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