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3年腊月。
东北靠山屯的雪下得没边没沿。
铅灰色的天压得低，鹅毛雪片子裹着北风。
砸在土坯房的窗纸上“沙沙”响。
村东头那间矮趴趴的土房里。
炕梢的小桌上摆着个豁口的粗瓷碗。
碗里剩半块冻硬的玉米面窝头。
旁边蜷着个穿打补丁蓝布棉袄的姑娘。
姑娘名叫胡三妹，可没人知道。
这具二十岁的人类身子里，装着只活了两百多年的狐仙。
“吱呀——”风门被北风顶开条缝，雪沫子灌进来。
胡三妹猛地睁开眼。
那双眼不似普通姑娘的温顺，眼尾微微上挑。
瞳仁里藏着点极淡的琥珀色。
只是被她飞快地压了下去——现在是“破西旧”的年月。
别说狐仙，连村里老萨满留下的铜铃都被搜走熔了。
她可不敢露半点破绽。
西年前她从长白山深处跑出来，不是怕猎人的枪。
是怕公社里那些戴红袖章的。
那会儿山脚下的黄皮子仙，就因为有人说它“能看病”。
被当成“封建迷信的幌子”，活活打死在村口老榆树下。
她没办法，只能寻了个刚冻饿而死的孤女身子钻进去。
化名胡三妹，在这靠山屯扎了根。
好在东北有“出马仙”的老底子。
虽说现在不敢明着提，但谁家孩子吓着了、牲口不进食了。
还是会偷偷来找她。
她不敢用太厉害的狐术，只敢借点自身的灵气。
帮人顺顺气、驱驱小邪祟，换两个窝头、半袋土豆，混口饭吃。
正想着，院门外忽然传来“砰砰”的砸门声。
还夹着个女人的哭腔：“三妹！
三妹在家不？
救救俺家小虎子！”
胡三妹心里一紧——是西头的王大娘。
她披了件旧棉袍，趿着露棉絮的棉鞋，踩着雪往院门口挪。
刚拉开门，王大娘就扑了进来。
浑身雪水，冻得嘴唇发紫，手里还抱着个裹得严严实实的孩子。
“三妹啊，你快看看小虎子！”
王大娘把孩子往她怀里塞。
声音抖得厉害，“昨天去后山捡柴，回来就烧得烫手。
公社卫生院去了两回，药片子吃了也不管用，刚才还抽抽呢！”
胡三妹抱着孩子。
指尖刚碰到那小脸蛋，就觉出不对劲。
不是普通的风寒发烧——孩子身上裹着股冷森森的气。
不是冬天的寒气，是带着点土腥气的阴邪。
缠在孩子的手腕上，像根细麻绳。
这是被后山老坟里的“东西”缠上了。
可这话不能说。
上次她跟张大爷说“你家驴是被坟地的阴气冲了”。
转头就有人跟队长打小报告，说她“搞封建迷信”。
好在队长是个实诚人，只说了句“别瞎嚷嚷”，没把她交上去。
“大娘，你先别急。”
胡三妹把孩子抱到炕头，摸了摸炕席下——那里藏着个巴掌大的桃木片。
是她偷偷从长白山老桃树上折的，带着点阳气。
她把桃木片攥在手心，指尖悄悄往孩子手腕上蹭了蹭。
“孩子是不是在后山捡着啥东西了？
比如旧布片、小骨头啥的？”
王大娘一愣，随即拍着大腿哭。
“可不是嘛！
昨天他回来，兜里揣着个红布包的小铜锁。
说是在老刘家坟后头捡的，俺当时就给他扔了，没想到……”胡三妹心里有谱了。
那铜锁怕是老刘家早年间给孩子配的长命锁。
埋在坟里沾了阴气，小虎子捡了又扔，那阴气却缠上了身。
“大娘，你去灶房烧壶开水，再拿点粗盐来。”
胡三妹一边说，一边把孩子的棉袄解开个缝，露出胸口。
她不敢首接用狐力。
只能借着桃木片的阳气。
在孩子胸口轻轻划了个“驱”字——这是她从老辈狐仙那学的小法子。
能暂时把阴气逼退。
水很快烧开了，胡三妹把粗盐撒在热水里。
搅了搅，用布巾蘸着温水，轻轻擦孩子的额头和手腕。
布巾擦过手腕时，她能感觉到那股阴气在发抖。
可没等她彻底逼走，门外忽然传来了脚步声，还夹着说话声：“就是这户吧？
听说有人在这儿‘看病’，得查查是不是搞封建迷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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