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风裹着鱼腥味砸在脸上时，沈念祖正蹲在趸船边缘换潜水服。
对讲机里老周的声音带着电流杂音，像被水泡过的磁带：“三号码头下游三百米，刚有人报信，浮尸脸朝上，挂着笑呢。”
“又是笑面尸？”
沈念祖扯拉链的手顿了顿。
长江捞尸人圈子里有个禁忌：脸朝上的浮尸不能捞，挂着笑的浮尸更要躲。
前者是怨气重，后者是 “找替身”，可第九殡仪所的规矩恰恰相反 —— 这类 “异常浮尸”，必须第一时间打捞，还得用特制的航天材料袋封存。
父亲失踪前留的牛皮笔记本里写着：“笑面尸，绳缠颈，红绳三尺三，阳间找替身。
解咒需湘西口诀，镜照眉心见前尘。”
沈念祖摸了摸胸口的青铜镜，镜面冰凉，边缘刻着的鱼纹被体温焐得发暖，那是母亲走时唯一留下的东西。
橡皮艇划破暗绿色的江面，夜色像浓墨泼在水上。
离着还有二十米，沈念祖就看见了那具浮尸 —— 女人穿着碎花连衣裙，长发在水里散开，惨白的脸朝上，嘴角弯成诡异的弧度，像是对着夜空笑。
最渗人的是她的眼睛，明明该是浑浊的死寂，却在水波晃动时，像活人似的眨了一下。
“邪门。”
沈念祖骂了句，将捞尸绳系在腰间。
这种尸体不能用铁钩，得用桃木杆挑着衣服套绳，父亲说桃木能镇住尸气，可今天的桃木杆刚碰到裙摆，就 “咔嚓” 断成两截，落水时溅起的水花沾在手背上，凉得像冰。
他索性跳进江里，水温低得刺骨。
游到浮尸身边时，沈念祖才发现更奇怪的事：女人脖子上缠着三圈朱红绳，绳结是早己失传的 “锁魂结”，这结他只在笔记本里见过图，说是湘西赶尸人用来绑走阴人的。
“别动她。”
突然响起的女声吓了沈念祖一跳。
他回头看见岸边站着个穿黑色风衣的女人，路灯在她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光影，手里拎着个银色箱子，看着像法医。
“第九殡仪所的？”
沈念祖抹了把脸，“老周没说有搭档。”
女人没答话，踩着水过来，指尖在浮尸眉心一点。
沈念祖忽然觉得胸口发烫，青铜镜像是要烧穿衣服，他低头的瞬间，镜面上竟映出了诡异的画面：浮尸在江里挣扎，一个穿道袍的男人正往她脖子上缠红绳，女人的脸扭曲着，却被迫咧开嘴，露出和现在一模一样的微笑。
“这是‘牵魂术’。”
女人的声音带着寒意，“红绳锁魂，强行让死者保持死前的表情，用来掩盖真实死因。”
沈念祖猛地抬头，浮尸的眼睛又眨了一下，这次他看得真切，眼白里爬着细密的血丝，像有虫子在蠕动。
女人己经打开了银色箱子，里面铺着黑色绸缎，放着几支注射器和一卷特制胶带。
“帮我把她翻过来。”
女人递来一副乳胶手套，“小心红绳，碰到会沾晦气。”
沈念祖刚扶住浮尸的肩膀，就听见 “哗啦” 一声水响，江面上突然冒起一串气泡。
他低头一看，浮尸的裙摆下掉出个东西，借着手机电筒的光，看清是枚青铜鱼符，和他镜子上的鱼纹一模一样。
“这东西……” 女人的声音顿了顿，语气里多了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你认识？”
“我妈留下的镜子上有同款纹路。”
沈念祖捡起鱼符，触手冰凉，符背面刻着 “第九所” 三个字，字迹模糊，像是被水泡了很久。
就在这时，浮尸突然动了。
不是水波带动的晃动，是她的手指蜷了起来，指甲划过沈念祖的手背，留下五道红痕。
沈念祖吓得缩回手，女人却立刻按住浮尸的眉心，从箱子里抽出一支装着淡黄色液体的注射器，狠狠扎进尸体的颈动脉。
“这是镇尸剂，能压制尸变。”
女人的额角渗出汗珠，“正常尸体不会有这么强的怨气，她死前肯定见过很恐怖的东西。”
沈念祖看着手背的红痕，那里己经开始发烫，像有火在烧。
他突然想起父亲笔记本里的另一段话：“第九所养尸，青铜为钥，红绳为链，鱼符现世，活人当棺。”
当时以为是胡话，现在再想，后背瞬间爬满冷汗。
将浮尸装进特制尸袋时，沈念祖发现她的后颈有个刺青，是个扭曲的符号，像鱼又像蛇。
女人看到符号的瞬间，脸色彻底变了：“这是血河教的标记，他们十年前就该被灭了。”
“血河教？”
“专靠尸体炼蛊的邪教，当年我师父带队清剿，最后只找到教主的无头尸。”
女人咬着唇，“没想到还有人在搞这些勾当。”
橡皮艇往回划的时候，江面上起了雾。
沈念祖总觉得背后有人盯着，回头看时，雾气里似乎站着个穿道袍的人影，手里拿着桃木剑，剑尖对着他的方向。
等他揉了揉眼睛再看，雾气又散了，只剩漆黑的江水翻着浪。
回到第九殡仪所时，己经是后半夜。
这地方建在江滩的废弃仓库里，外墙刷着黑色涂料，门口挂着 “危险勿近” 的牌子，实际上里面戒备森严，进出都要刷指纹。
老周早己在门口等着，看见他们回来，松了口气：“可算回来了，刚才所长打电话来问了。”
“所长？”
沈念祖愣了愣，他来这儿当编外捞尸人三个月，从没见过所长。
“别问那么多。”
老周接过尸袋，往里面塞了个电子追踪器，“把尸检报告填了，明天早上交上去。
对了，这位是秦法医，以后你们搭档。”
那个穿风衣的女人点点头，递来一张名片：“秦璃，负责异常尸体的初步检验。”
沈念祖接过名片，指尖刚碰到纸，就听见停尸间传来 “咚” 的一声闷响，像是有东西在撞门。
老周脸色一变：“不好，昨晚收的那具‘复活尸’又闹起来了！”
第九殡仪所的停尸间分两种，普通停尸间用冷藏柜，异常尸体则关在特制的合金舱里，据说用的是航天级材料，能防爆炸防尸变。
可今天的合金舱却在剧烈晃动，舱壁上的观察窗蒙着一层雾气，隐约能看见里面有东西在蠕动。
“编号 074，三天前从汉江捞上来的，死了七天还能自主呼吸，昨天注射了三支镇尸剂都没用。”
老周的声音发颤，“刚才监控显示，它在里面用头撞舱门。”
秦璃立刻从箱子里拿出个遥控器，按下红色按钮，合金舱顶部的喷头立刻喷出白色雾气，舱体的晃动渐渐平息。
她松了口气：“是低温雾，能暂时压制它的活性。”
沈念祖盯着观察窗，雾气慢慢散开，里面的尸体露了出来。
那是个男人，穿着破烂的道袍，脖子上也缠着红绳，和江里的女尸一模一样。
最让他头皮发麻的是，男人的脸上也挂着诡异的微笑，眼白里爬着血丝，和刚才江里的女尸如出一辙。
“他的后颈有没有刺青？”
沈念祖突然问。
秦璃愣了一下，调出平板里的尸检照片：“有，和女尸的符号一样，都是血河教的标记。”
沈念祖的心脏狂跳起来，他摸出胸口的青铜镜，镜面不知何时变得模糊，像是蒙了一层血。
他想起父亲失踪前的最后一个电话，电话里只有杂音和断断续续的话：“别信第九所…… 他们在找鱼符…… 红绳要断了……”就在这时，他的手机突然响了，是个陌生号码。
接起电话，里面没有声音，只有江水流动的 “哗哗” 声，还有一个沙哑的男声在低语，像是在念什么口诀：“生作浮尸，死为锁魂，青铜照影，血河开门……”沈念祖猛地看向停尸间的合金舱，里面的男尸突然睁开了眼睛，嘴角的笑容咧得更大，对着他的方向，缓缓抬起了手。
秦璃也发现了异常，立刻按下紧急按钮，合金舱周围的红灯开始闪烁，刺耳的警报声划破夜空。
老周脸色惨白地抓着对讲机喊人，沈念祖却盯着男尸的手，那里戴着一枚戒指，和他刚才捡起的青铜鱼符，正好能拼成完整的图案。
“鱼符凑齐了。”
秦璃的声音带着恐惧，“他们要打开血河了。”
沈念祖的手背突然剧痛起来，刚才被浮尸指甲划伤的地方，红痕己经变成了黑色，像有虫子在皮肤下游走。
他低头看向青铜镜，镜面上清晰地映出了自己的脸，嘴角不知何时，也挂上了和浮尸一样的、诡异的微笑。
警报声里，沈念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说，却又像是另一个人在借他的嘴说话：“下一个，该捞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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