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晚晚窒息感。
冰冷的，粘稠的，如同跗骨之蛆，缠绕着她的脖颈，剥夺着她最后一丝空气。
姜晚晚猛地睁开眼，剧烈的咳嗽起来，入目却并非预想中阴冷潮湿的密室，而是一片晃动的、刺目的红。
凤冠的珠翠随着她的动作叮当作响，沉重地压在她的额角。
她愣住了，下意识地抬手，触碰到的是光滑细腻的云锦嫁衣。
视线下移，是一双绣着并蒂莲的嫣红绣鞋，正随着某种规律的颠簸轻轻晃动。
这是……花轿？
她不是己经死了吗？
死在欧阳家那间不见天日的禁闭密室里，死在那个蒙面人冰冷的刀下。
利刃割开喉咙的剧痛，血液汩汩流出的温热，以及那刻骨铭心的悔与恨……难道都是梦？
可那痛楚太过真实，那绝望太过清晰。
前世的画面如同潮水般涌入脑海。
她是宗门里最受宠爱的小师妹姜晚晚，眉目如画，娇憨明艳，被师门上下捧在手心，养成了冲动爽首、天真蛮横的性子。
后来，她嫁入了显赫的武林世家，夫君是少主欧阳律。
可那并非良缘，而是噩梦的开始。
她恃宠而骄，得罪了不知多少人。
欧阳律外出历练时，她不知收敛，终被家族长辈抓住错处关入禁闭。
就在那间密室里，被有心人恶意报复，潜入其中……她空有三脚猫的功夫，在那真正的杀手面前，毫无反抗之力。
她死得那般轻易，那般不值。
悔啊！
恨啊！
若能重来……“落轿——休整——”轿外，传来送嫁护卫浑厚的声音，打断了姜晚晚翻涌的思绪。
花轿稳稳停下。
重生？
她竟然真的重生了？
重生回了出嫁的这一日！
巨大的震惊和狂喜之后，是更深沉的悲痛和愤怒。
她知道，另一顶花轿里，坐着她的师姐——宫璃。
那个清丽秀雅，冷若冰雪，却待她如亲妹的大师姐。
前世，师姐嫁入了皇宫，成了那位皇长子夜棋的正妃。
可师姐那般清冷的性子，在那吃人的后院里，举步维艰，不得宠爱，最后……最后竟是被太子府的其他女人设计毒害！
她们姐妹二人，竟落得如此凄惨的下场！
不行！
绝不能再重蹈覆辙！
一股前所未有的冲动和决绝涌上心头。
她不能眼睁睁看着师姐再入那个火坑！
姜晚晚猛地一把扯下碍事的盖头，不顾外面侍女惊讶的低呼，掀开轿帘就冲了出去。
宫璃几乎是同一时间，另一顶华贵的花轿里，宫璃也骤然惊醒。
五脏六腑仿佛被烈火灼烧、被寒冰撕裂的剧痛还未完全散去，那是穿肠毒药带来的极致痛苦。
她下意识地捂紧腹部，指尖却只触碰到嫁衣柔软的布料。
她睁开眼，清冷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罕见的茫然和凌厉。
视线所及，是一片压抑的红色，耳边是喧嚣的喜乐和马蹄声。
这里是……？
前世的记忆碎片疯狂拼凑。
她，宫璃，宗门大师姐，嫁与皇长子夜棋为妃。
因性子冷淡，不喜言语，更不善辩解，在那步步惊心的皇子府中，如同隐形人般存在，最终在夜棋出宫历练时，被得宠的柳侧妃一杯毒酒，了却了性命。
至死，无人怜她，无人知她。
她心中并无太多波澜，唯有遗憾。
遗憾未能护住宗门，遗憾……未能再见那个总是叽叽喳喳，像个小太阳般围着她转的小师妹晚晚最后一面。
晚晚……她后来过得如何？
欧阳家可曾善待她？
思绪及此，宫璃心中一紧。
以晚晚那般单纯冲动的性子，在那规矩繁多的武林世家，只怕……“落轿——休整——”声音传来，花轿停稳。
宫璃眸光一凛，所有的迷茫瞬间被压下，取而代之的是冰雪般的冷静和决断。
既然上天给她重来一次的机会，她绝不会再任人宰割！
那些害她之人，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还有晚晚……她必须想办法确认晚晚的安危。
“哗啦——”就在宫璃心思电转之际，她的轿帘被人从外面猛地掀开。
刺眼的阳光涌入，同时涌入的，还有一个带着哭腔，却又无比熟悉、让她魂牵梦绕的声音。
“师姐——！”
宫璃抬眸，撞进了一双蓄满泪水、写满了惊恐、悲伤、却又带着失而复得狂喜的眸子里。
那是姜晚晚。
她同样凤冠霞帔，同样扯落了盖头，精致的妆容被泪水晕开，发丝有些凌乱，正不顾一切地扒着她的轿门，像是抓住了唯一的救命稻草。
西目相对。
无需任何言语，只一眼，她们就从对方那剧烈波动的眼神深处，看到了同样的惊骇，同样的悲恸，以及……同样的，跨越了生死界限的熟悉灵魂。
那不是懵懂待嫁的少女该有的眼神。
那是经历过绝望、痛苦、不甘之后，从地狱爬回来的眼神。
“师姐……”姜晚晚的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你也……回来了？”
宫璃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痛得她几乎无法呼吸。
她看着眼前哭成泪人的师妹，前世今生所有的冰冷和伪装，在这一刻土崩瓦解。
她伸出微颤的手，一把将姜晚晚拉进轿中。
狭小的空间里，两人紧紧相拥。
“晚晚……”宫璃的声音带着重生后的第一丝沙哑哽咽，“我们……都死了。”
不是疑问，是陈述。
姜晚晚在她怀里用力点头，泣不成声：“嗯……师姐，我死得好疼……你呢？
你是不是也……一杯毒酒。”
宫璃闭上眼，简短西字，道尽了前世的凄凉。
短暂的沉默后，是更汹涌的悲痛和愤怒。
但此刻，比起悲伤，一个更加疯狂、更加大胆的念头，在两人心中同时破土而出。
姜晚晚猛地抬起头，紧紧抓住宫璃的手臂，那双被泪水洗过的眸子亮得惊人，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师姐！
我们不能再去送死了！
我们换！
我们换好不好？！”
宫璃迎上她的目光，没有丝毫犹豫，斩钉截铁，如同立誓：“好。”
一个字，落地有声。
前世两条交错而过的悲剧轨迹，在这一声“换”中，被彻底撕裂、扭转。
新的命运，从这顶摇晃的花轿中，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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