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营的大门，比马立新想象中更雄伟，也比他预料的更让人紧张。
烈日下，崭新的迷彩服有点晃眼，沉甸甸的行李袋拖在手里，每一步都像是走在人生的分岔路口。
他自诩城里人，心想：顶多就是个过场，走个流程，谁怕谁啊？
可当他跟着新兵队伍迈进营区，汗水瞬间浸湿了脖领，脚下却有点打飘。
“喂，兄弟，你包里装了啥？
怎么拖得比我家打谷机还沉？”
左前方，一个长脸小子边走边歇气，眨巴着眼睛瞄马立新的行李。
“怕饿死，带的火腿肠和辣条。
能抢救一下吗？”
马立新耸耸肩，顺手把包往身后一甩，嘴角挤出一丝狡黠。
“李小明，都市逃荒流先锋。”
小子一脸自恋地自我介绍，还欠身作了个夸张的敬礼，煞有介事地吸引周围几人的注目。
队伍里接连响起几声憋笑。
马立新笑着点了点头，刚要开口吐槽，一道浑厚又含着调侃味儿的男声突然高声喊道：“新兵都听着！
站齐队形，往左看齐！
谁敢带私人物品进宿舍，别怪我让他当着全连人唱《小螺号》！”
一张熟悉的国字脸，黝黑结实，身板如同雕塑，正是新兵班长王大壮。
大壮走路带风，手背在身后，目光从头扫到尾。
他板着脸，却怎么也掩饰不了浑身的幽默气息。
“马立新、李小明、还有那位背着彩虹行李箱的——不认识你的都以为咱们连队是去春游。”
王大壮边点名边冲彩虹箱主勾了勾手指，“胡小雨，同志，请向大家表演‘行李箱五秒收纳体操’！”
人群里一个短发女孩主动走出来，唇角带着几分挑战意味。
她单手一抡，熟练地提起箱子锁扣，“啪！”
一响，箱盖顿时合拢，将一片粉红色睡衣挤了个边角露出。
全场憋气刚到极点，她大大方方一拎，“报告班长，收拾完毕！”
爆出短促一阵哄笑。
有人咳嗽掩饰，有人拍着友伴的后背。
连马立新都暗暗讶异：这姑娘，劲儿不小，脸皮也不薄。
“好，胡小雨加十分！”
王大壮眼眸里难得有一丝认可，“别人记着，带啥都别带家长里短的‘小情趣’，军营不是民宿宾馆，明白了吗？”
“明白——”新兵们齐声喊出，几声带着破音。
身旁一只鞋带突然松开，李小明猝不及防踩上去，瞬间“扑通”一声平地摔跤，吃了个满嘴灰。
队伍整体向左震了一下，教官列队形瞬间成了“蛇形状”。
马立新正想偷偷抹一把汗，却心生一计，故意装作一本正经地出列喊报告：“班长，我建议咱们可以成立一个‘地面亲密交流小组’，小明同志是首席体验员。”
气氛又活了起来。
王大壮憋着笑，脸却还是绷成一块青砖，淡淡挤出一句冷笑话：“地面欢迎你，铺面同志。”
惹得大家一阵哄堂。
正闹腾间，哨声尖利响起。
一个身量挺拔、脸色冷峻的高个子军官走来，动作利落，每一步都踩在正午阳光最刺眼的地方。
他停下，扫视全场，声音沉稳又带着几分威压。
“安静。
全体立正！”
新兵们条件反射般首起了脊背，李小明蹭地就站起来，右手敬礼差点打到自己鼻尖。
“自我介绍，我是本排排长赵前进。”
军官简练自报家门，扫视着新兵的队列，声音不疾不徐，“你们今天开始，就是华辰联合军人的一员。
这里没有娇气，没有借口，也没有退路。
规矩记不住，可以学。
动作做不好，可以练。
但要是态度不端正——只需一秒，就会被整个连队记住。”
气氛登时一紧。
马立新觉得天都安静了几分，像炙热的空气都凝固在指缝间。
可忽然，胡小雨举手，“报告排长，如果中午饭点记错了，能不能申请第二次机会？”
赵前进眉角微挑，眼底一闪而过不易察觉的笑意。
“可以，只要你能在三十秒内唱完连队番号和三项纪律。”
众人嗷嗷叫好，气氛又缓和下来。
王大壮见机插话：“各位，排长其实最喜欢听小合唱。
不信咱们午饭后试试？”
“班长，我可唱不上去高音。”
李小明赶紧举手求饶。
马立新偷笑，用肘部轻撞了下李小明，“回头我帮你吼，吼得整个厨房都下饭。”
极短的破冰后，整个队伍还是免不了严苛的检查。
班长王大壮逐一核对行李，有人被查出带了吹风机，有人塞了漫画书，还有个男孩缩着脖子，包里翻出个怀表和奶奶照片。
“怀表留下，照片留着。”
王大壮边记分边嘴角抽动，“别带漫画，军营每天首播比小漫画还精彩。”
“班长，要是咱们没有精彩的事怎么办？”
胡小雨眼睛一眨，又来了。
她的问题像一颗小石子，打破了原有秩序的平静涟漪。
王大壮正要开口，赵前进插话：“不用担心，从明天开始只会觉得精彩过头。
先按规矩训练，余下的精彩归你们自己上演。”
分配结束，众新兵被带去宿舍。
八人一屋，床铺干净，气味却早己浸润入一丝汗和消毒水的混合体。
胡小雨被分到对面女兵房间，朝马立新挥挥手，“保重啊，男同志们。
别半夜叫妈。”
李小明打趣：“我们部队可没妈，只有班长和排长，睡觉要是梦话多，记得念军规。”
王大壮听见嗤地一笑，“别怕，哥带你们，军规梦里说三遍都记牢。”
夜色一点点落下来。
饭堂里初尝军伙饭，咸淡恰好却没一点家的滋味。
马立新扒拉几口米饭，发现众人都极有默契地盯着碟里那块最像肉的菜，谁都不肯先动筷子。
“咱们是等着请它自我介绍完再吃？”
胡小雨端着盘子从女生那桌走来，一手叉腰一手叉勺，笑意扬在嘴边。
最终李小明壮烈发声：“我先来，万一是豆腐我还能抢救！”
筷子稳稳落下去，果然是素鸡。
餐厅里轻松的笑声短暂，却让冷清的操场似乎都柔和几分。
夜里熄灯，宿舍窗外传来静静的风声。
马立新侧身躺在被褥里，忽然想起进门前父母的再三叮咛，想起城市的夜和楼下烧烤摊的味道。
可屋里有人低声掰着手指算明天的训练量，有人呼噜刚响就被王大壮踢了一脚，有人还在摸索着把漫画藏进鞋盒。
窗外军号未起，队里的小闹剧己经拉开帷幕。
马立新听着一屋子的动静，慢慢闭上眼。
他并不清楚，明天到底是什么样——但这第一天，总算是被记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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