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色的天空下，青石板路被露水浸得发亮。
林记包子铺的蒸笼在卯时准时冒出白雾，混着猪油和面粉的香气，绕着门楣打了个转，钻进每个早起行人的鼻尖。
“林叔，两个肉包！”
穿短打的脚夫伸了伸懒腰，铜钱“当啷”放在木柜上。
林满仓掀开蒸笼，白雾腾地裹住他的脸，露出一双总是带笑的眼睛。
“刚出炉的，小心烫。”
他手稳，竹筷一挑就夹起两个圆滚滚的包子，油纸裹了两层递过去。
铺子不大，靠墙摆着两张方桌，墙角堆着半袋面粉。
最里头的小凳上，坐着个穿鹅黄衣服的姑娘正低头给蒸笼垫油纸。
她是林满仓的女儿，林清寒。
据说是因为这娃出生时天气很冷才特意取了这个名字。
这林姑娘生得好，肤白胜雪，眉眼弯弯，笑起来时右脸颊有个浅浅的梨涡，连给包子捏褶子时，指尖都带着股温柔劲儿。
此刻她听见动静，抬头朝脚夫笑了笑，声音十分温婉“张大哥慢走。”
脚夫嘿嘿笑了两声，揣着包子大步流星地走了，连带着把铺子门口的晨风也挡了挡。
林姑娘放下油纸，起身去关半扇门，眼角余光却瞥见街角缩着个小小的身影。
是那个小乞丐。
没人知道他叫什么，也没人知道他从哪里来。
他总穿着件看不出原色的破棉袄，头发乱得像枯草。
他经常会蹲在包子铺斜对面的墙根下，不说话，也不乞讨，就那么看着蒸笼里冒出来的白雾。
林姑娘心善，起初是偷偷拿了个菜包递过去，小乞丐吓得往后缩，警惕地盯着她，首到她把包子放在地上退开，才飞快地抓起包子，狼吞虎咽地塞进嘴里，噎得首翻白眼。
后来次数多了，小乞丐也不躲了，每天准时蹲在老地方。
但看见林姑娘出来，就会低下头。
“给你个肉包。”
林姑娘从蒸笼里夹了个热乎的肉包，用油纸仔细裹好，趁着父亲转身收拾蒸笼的功夫，偷偷走到街角，把包子递给小乞丐。
小乞丐接过包子，指尖触到油纸的温度，抬头看了林姑娘一眼，小声说了句：“谢谢。”
声音沙哑得厉害，像是许久没开过口。
林姑娘笑了笑“快吃吧。”
她转身要走，却听见身后传来了马蹄声，伴随着嚣张的吆喝：“让让！
都给爷让开！”
林姑娘一回头，只见一队人朝这边过来。
只见领头的是一个穿着锦袍骑着高头大马约莫十八九岁的年纪的少年，满脸骄纵之气。
身边的几个嘉定手里甩着马鞭，时不时朝路边的行人抽去。
街边的小贩吓得赶紧收摊，行人纷纷避让，原本热闹的街道瞬间变得鸦雀无声，只剩下马蹄踏在青石板上的“嗒嗒”声。
此人是新上任的县令公子-曹贺。
三天前，新县令到任，这位公子哥也跟着来了临安城。
短短三天，他就凭着父亲的权势，在城里横行霸道，抢了绸缎庄的布料，砸了酒肆的招牌，百姓们敢怒不敢言，只能躲着他走。
林姑娘皱了皱眉，想让小乞丐赶紧躲进旁边的巷子，但己经来不及了。
那曹贺的目光落在了小乞丐手里的包子上，他勒住马，居高临下地看着小乞丐，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哪来的野乞丐，也配吃包子？”
两个家丁立刻快步走到小乞丐面前，一把夺过他手里的包子，随手扔在雪地里，还用脚狠狠踩了踩。
热乎的包子瞬间被雪水浸透，油星子在地上晕开一片污渍。
小乞丐愣住了，他看着地上被踩烂的包子，眼睛瞬间红了。
那是林姑娘给他的，是他今天唯一的食物。
他猛地抬起头，盯着曹贺，眼神里充满了愤怒。
“你干什么！”
林姑娘见状立刻冲了过去，挡在小乞丐身前，怒视着曹贺。
“他只是个小乞，你凭什么抢他的包子！”
这曹贺也没想到居然有人敢顶撞他，他上下打量着林姑娘，眼睛变得诡异起来。
眼前这姑娘肤白貌美眉眼温柔，比他在京城见过的那些大家闺秀还要好看几分。
他笑了笑，翻身下马，走到林姑娘面前，伸手就要去摸她的脸：“哟，没想到这破地还有这么标致的姑娘。
本公子不过是教训个乞丐，你倒是心疼了？
不如跟本公子回府，保你吃香的喝辣的。”
林姑娘被他的轻薄举动气得浑身发抖，她猛地推开曹贺的手，后退一步，指着包子铺说道：“我爹还在铺子里，你敢胡来！”
“你爹？”
曹贺看着包子铺嗤笑一声“一个卖包子的，也敢管本公子的事？”
他说着，又要上前去拉林姑娘的手。
就在这时，一首沉默的小乞丐突然冲了上来，趁着曹贺不注意，狠狠地一拳打在了他的肚子上。
那曹贺被打得弯下腰，疼得龇牙咧嘴：“反了！
反了！
给我..打死他！”
家丁们立刻围了上来，对着小乞丐拳打脚踢。
小乞丐虽然力气大，但根本不是家丁的对手，很快就被打倒在地。
他死死地咬着牙，不肯求饶。
“住手！
你们住手！”
林姑娘想拦住家丁，却被一个家丁推搡在地，膝盖磕在青石板上，疼得她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铺子里的林满仓这才听见动静赶紧跑了出来，看见女儿被推倒在地，他急忙挡在了姑娘面前。
不过他也认出了眼前这人是新上任的曹县令之子曹贺！
“曹公子见谅，小女鲁莽，多有得罪，多有得罪。”
那曹贺缓过劲来，捂着肚子走到林满仓面前，恶狠狠地说：“老东西，敢管本公子的事，我看你这包子铺是不想要了！”
说着，他朝家丁们喊道，“给爷砸！
把这破铺子砸了！”
家丁们立刻动手，掀翻了桌子，踢倒了蒸笼，那滚烫的包子散落一地。
林满仓看着自己经营了十几年的包子铺瞬间变成一片狼藉，心疼得浑身发抖，但也无能为力。
曹贺看着眼前的景象，满意地笑了。
他走到林姑娘面前，蹲下身，用马鞭抬起她的下巴，语气轻佻地说道：“姑娘，本公子再给你一次机会，跟我回府，我就饶了这老东西和这个小乞丐。
否则，下次可就不是砸铺子这么简单了。”
林姑娘看着他丑恶的嘴脸，又看了看被打得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小乞丐，还有满脸绝望的父亲，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
就在这时，躺在地上的小乞丐突然艰难地抬起头，看着曹贺用尽力气喊道：“你个畜生，我要打死你！”
那曹贺见状，抄起地上的一块板砖就向小乞丐走去！
那一旁的林满仓眼疾手快，快步走到小乞丐身前狠狠地打了他几个耳光，歇斯底里的喊道！
“你有手有脚，为什么要当乞丐！
你不是爱吃包子吗，我，我，我，我拿给你吃！”
说完转身就朝包子铺走去，捡起掉落在地上的一个个包子。
“吃！
我让你吃！”
林满仓把包子强塞在小乞丐的嘴里，小乞丐这时再没有反抗，两行眼泪不自觉的流了下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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