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蝉鸣秋风拂面

第一章 蝉鸣与心跳六月的桐城，空气黏稠得能拧出水来，聒噪的蝉鸣一声高过一声，

像是要把积攒了六年的喧嚣一次性倾泻干净。沈骊书刚结束一台长达八小时的心脏搭桥手术，

脱下无菌服，消毒水的气味仿佛已浸入骨髓。她靠在更衣室的柜门上，闭上眼，

指尖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三十岁的生日刚过没多久，时间在她身上沉淀下的，

是手术室里淬炼出的冷静，是面对生命无常时的沉稳，也是……心底某个角落，

被时光深埋后，结成的硬痂。“沈医生，还没走啊？”同科室的周序医生探进头来，

他穿着熨帖的白大褂，笑容温和儒雅，“看你脸色不太好，今天手术难度很大？

”沈骊书睁开眼，弯了弯唇角，那笑意却未达眼底：“还好，习惯了。周医生有事？

”“晚上科室有个小聚会，一起？”周序目光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

他追求沈骊书在医院里不是秘密，耐心、体贴，从不逾矩，是所有人眼中的“合适”人选。

“不了，”沈骊书摇头，语气温和却疏离，“晚上高中同学会，推不掉。”“同学会？

”周序微微挑眉，“需要我陪你吗？”“谢谢，不用。”沈骊书利落地关上柜门，

“都是老同学，我自己可以。”她没注意到，周序眼中一闪而过的失落。六年前，

也是这样一个闷热的夏季，她的人生轨迹被彻底改变。

那个信誓旦旦说未来蓝图里每一笔都有她的少年，在她满心期待生日的时刻，

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一封措辞含糊、满是“配不上”、“对不起”的邮件，

和一个再也打不通的号码。曾经的沈骊书，桐城一中无人不晓的富家千金，

明媚、热烈、勇敢，像一团燃烧的火。她可以不顾旁人眼光，

每天雷打不动地给那个清贫却优秀的少年陈岁带早餐；可以在他被刁难时，

第一个站出来挡在他面前；可以在星空下的操场上，大声告诉他：“陈岁，我喜欢你，

跟你是不是优等生没关系，跟你的家世也没关系，只因为你是你。”那时十八岁的陈岁，

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眉目清俊，眼神里却总是藏着挥之不去的自卑与倔强。他接受她的好，

却又时常被这种好压得喘不过气。他唯一能回报的，就是拼了命地学习，成为永远的第一名，

以及，在那个蝉鸣最盛的午后，在教学楼后的梧桐树下，颤抖着吻上她的唇，

用尽全身力气说：“骊书，等我，我会给你最好的未来。”最好的未来？

沈骊书看着镜子里那个妆容精致、神色淡漠的自己，唇角扯出一个极淡的弧度。最好的未来，

就是他一声不响地离开，留她一个人消化了整整六年的质疑、心疼和漫长的自我重建。

开车前往聚会地点的路上，霓虹初上，流光溢彩地划过车窗。

沈骊书的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方向盘。她本不想来，但闺蜜林薇电话里软磨硬泡：“骊书，

你就当来陪陪我嘛！再说了，你都躲了这么多年了，也该出来走走了。

听说……今年有几个在国外混得不错的也会回来。”林薇最后那句话语气有些微妙，

沈骊书当时没细想，现在却莫名有些心浮气躁。聚会定在一家高级酒店顶楼的露天酒吧。

沈骊书到的时候，里面已经觥筹交错，笑语喧哗。她的出现，瞬间吸引了不少目光。

当年的小公主出落得更加夺目，剪裁得体的米白色西装套裙，衬得她腰细腿长，

气质清冷卓绝，与记忆中那个穿着连衣裙蹦蹦跳跳的女孩判若两人。“骊书！这里！

”林薇眼尖地看到她，立刻冲过来挽住她的手臂，压低声音，“你怎么才来！我跟你说，

有个‘重磅消息’……”话音未落，沈骊书感觉周围的空气似乎凝滞了一瞬。

她的视线穿过嘈杂的人群，不经意地落在了靠窗的那个角落。

一个穿着深灰色休闲西装的男人背对着她，身姿挺拔，肩线流畅。只是一个背影，

却像一道精准的坐标，瞬间钉住了她的脚步，连呼吸都漏跳了一拍。似乎感应到她的注视，

那人缓缓转过身来。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六年。两千多个日夜。

曾经青涩的少年轮廓彻底长开，下颌线条利落分明，鼻梁高挺，唇瓣薄削。

那双曾经盛满星辰和自卑的眼睛，如今深邃得像望不见底的寒潭，

里面翻涌着沈骊书看不懂的复杂情绪——震惊、愧疚、悔恨，

还有一丝……小心翼翼到近乎卑微的期待。陈岁。真的是他。他手里端着的酒杯微微晃动，

琥珀色的液体漾出危险的波纹。他的目光紧紧锁住她，像是怕一眨眼，她就会再次消失。

周围的谈笑声似乎都远了，只剩下心脏在胸腔里沉重搏动的声音，一下，又一下，

敲打着沈骊书早已筑起的高墙。林薇在一旁紧张地捏了捏她的手臂，欲言又止。

沈骊书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口的哽塞，面上迅速覆上一层无懈可击的平静。

她甚至调整了一下嘴角的弧度，露出一个标准的、社交式的微笑，然后，在陈岁穿越人群，

一步步走到她面前，喉结滚动，眼眶泛红地吐出那三个字时——“对不起。

”她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声音，平静无波，带着恰到好处的疑惑与疏离：“陈先生，

我们很熟吗？”第二章 时光的裂缝空气死寂。“陈先生，我们很熟吗？

”这句话像一把淬了冰的匕首，精准地捅进了陈岁的心脏，并且残忍地转动了一下。

他所有的准备，所有在脑海中预演过千万遍的开场白，所有鼓起的勇气，在这一刻，

土崩瓦解。他看着她，那双他曾亲吻过无数次的眼睛，此刻清澈、冷静，

甚至带着一丝礼貌的询问，唯独没有他预想中的恨，或者……哪怕一丝残余的波澜。没有恨，

意味着连记得都不屑。这比任何指责都让他痛彻心扉。周围的人都屏住了呼吸，

目光在两人之间逡巡，带着探究、好奇，还有几分看好戏的意味。

当年他们分手的事闹得满城风雨，沈骊书消沉了多久，陈岁就被骂了多久“负心汉”。

林薇率先反应过来，一把将沈骊书拉到自己身后，像只护崽的母鸡，

怒视着陈岁：“陈大建筑师，好久不见啊？怎么，国外混不下去了，想起我们这些老同学了？

”陈岁的嘴唇动了动，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沈骊书。“我……”他的声音干涩沙哑，

“我刚回国不久。”“哦，是吗？”林薇冷笑，“那真是不巧，

我们骊书现在可是大名鼎鼎的心外科专家，忙得很，没空叙旧。

”沈骊书轻轻拍了拍林薇的手臂，示意她冷静。她甚至朝陈岁微微颔首，

仿佛刚才那句伤人的话不是出自她口：“陈先生，恭喜回国。玩得尽兴。”说完，

她拉着林薇，转身走向另一边的熟人圈，自然地融入谈话，仿佛刚才那段插曲从未发生。

陈岁僵在原地，手里那杯酒变得无比沉重。他看着她的背影，纤细，挺拔，

却像隔着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那句“陈先生”，在他耳边反复回响，每一个字都像凌迟。

“啧，碰钉子了吧？”一个略带戏谑的声音在旁边响起。是当年班上有名的纨绔，李铭。

他晃着酒杯，打量着陈岁，“早就跟你说，

沈大小姐现在可不是当年那个跟在你后面跑的小女孩了。人家现在眼界高着呢，

看见旁边那个穿蓝衬衫的没？周序，市一院院长的儿子，青年才俊，追她追得紧。你啊，

没戏。”陈岁握紧了酒杯，指节泛白。他没有理会李铭的嘲讽，他的目光追随着沈骊书，

看到她与周序站在一起，周序体贴地递给她一杯果汁，两人低声交谈，姿态熟稔。

一股尖锐的刺痛攫住了他。他知道周序。他回来的这一个月，

早已不动声色地了解了沈骊书这六年的所有。他知道她成了优秀的心外科医生，

知道她变得更加独立冷静，也知道……一直有这样一个人，以朋友的身份，陪伴在她身边。

他以为自己做好了准备，以为凭借如今的身份和成就，可以弥补过去的错误，

可以重新站在她面前。可直到真正相见，他才发现，他错的离谱。时间并没有冲淡什么，

只是将那些汹涌的情感，在她那里沉淀成了坚冰。同学会接下来的时间，

对陈岁来说成了一种煎熬。他试图再次靠近，但沈骊书身边总围着人，或者，

她总能不着痕迹地避开他的视线。她谈笑风生，应对自如，唯独对他，

吝啬得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有。聚会散场时，夜色已深。沈骊书和林薇并肩走向停车场。

“刚才真是吓死我了！”林薇拍着胸口，“你看到陈岁那表情没？跟见了鬼似的。活该！

当年他那么对你，现在还想当没事人一样回来？做梦！”沈骊书沉默地走着，

晚风吹起她额前的碎发，露出光洁的额头。只有紧握着车钥匙微微发白的手指，

泄露了她并不平静的内心。“骊书，你……没事吧？”林薇担忧地看着她。“我能有什么事？

”沈骊书拉开车门，语气平静，“都过去了。”真的过去了吗？为什么在看到他的那一瞬间，

心脏还是会不受控制地紧缩？为什么那句“对不起”会像根细针，扎在她心上最柔软的地方？

她启动车子，驶入夜色。后视镜里，她看到陈岁独自一人站在酒店门口，

灯光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显得格外孤寂。她猛地踩下油门，将那道身影远远甩开。另一边，

陈岁看着那辆白色的SUV汇入车流，消失不见，才缓缓收回目光。他拿出手机，

翻出一张保存了很久的照片——是六年前，他们偷偷摸摸在学校天台上拍的。

照片上的沈骊书搂着他的脖子，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而他，虽然表情有些僵硬，

眼神里却满是宠溺和幸福。“骊书……”他低声呢喃，声音里充满了痛苦的悔意，“这一次，

我不会再放手了。”无论多难，无论要花多久时间，他都要一点点，

把那条被他亲手撕碎的时光裂缝，修补起来。第三章 心脏为你而跳重逢后的日子，

仿佛投入湖面的石子，激起涟漪后，又恢复了表面的平静。

沈骊书的生活依旧被手术、门诊、病历填满。她刻意不去想那天同学会的事情，

将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工作中。周序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对她更加体贴入微，

时常以讨论病例为由约她吃饭，或者在她加班时送来宵夜。沈骊书感激周序的陪伴，

但也仅止于感激。她清楚地知道，自己心里那道门，关得很紧。这天下午，

沈骊书刚结束一台急诊手术，回到办公室，就看到桌上放着一个包装精致的纸盒。没有署名，

只有一张简单的卡片，上面打印着一行字：“听说这家甜品店的提拉米苏很不错。

”字体是陌生的，但沈骊书的心却莫名一跳。她不喜欢吃太甜的东西，

唯独对提拉米苏情有独钟。这个喜好，知道的人并不多。她打开盒子，

精致的甜品散发着诱人的香气。她拿起勺子，挖了一小块送入口中。味道确实很好，

咖啡酒的苦涩与奶油的香甜融合得恰到好处。就像……就像十八岁那年，

陈岁用他省吃俭用攒下的钱，给她买的第一块提拉米苏的味道。那时他说：“骊书，

生活有点苦，但我想给你一点甜。”沈骊书猛地放下勺子，胃里一阵翻涌。她将盒子盖上，

扔进了垃圾桶。接下来的几天，类似的“匿名礼物”开始频繁出现。

有时是一束新鲜的白色雏菊她最喜欢的花，有时是一本绝版的外科医学专著，

有时是她喜欢的歌手的黑胶唱片……每一样，都精准地戳中她的喜好，

带着一种不动声色的试探和讨好。沈骊书一律冷处理。花转送给了护士站，

书捐给了科室图书馆，唱片则原封不动地放在办公室角落。她不需要这种迟来的“用心”。

周序也注意到了这些礼物，他温和地问：“骊书，是不是有追求者了？

需要我帮你打听一下是谁吗？”“不用，”沈骊书淡淡地说，“无关紧要的人。

”她以为自己的冷漠会让对方知难而退。然而，对方似乎极有耐心。这天，她值夜班。

凌晨两点，医院走廊安静得只剩下仪器的滴答声。她正在写病历，

护士站打来电话：“沈医生，急诊那边刚收了个主动脉夹层破裂的病人，情况非常危急，

需要立刻手术，赵主任还在路上，让您先顶上去！”沈骊书立刻起身，一边快步走向手术室，

一边听住院总汇报病情。病人男性，四十五岁，突发剧烈胸痛，

CT显示Stanford A型主动脉夹层，已经破裂，心包填塞，生命垂危。

“通知手术室，立刻准备体外循环！我马上到！”沈骊书的声音冷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只有加速的心跳显示着情况的危急。这是一场与死神的赛跑。手术难度极高，风险极大。

沈骊书穿上手术服，戴上无菌手套，深吸一口气，走进了那扇门。无影灯下，

她的世界只剩下那颗脆弱而疯狂跳动的心脏。分离组织，建立体外循环，找到破口，

小心翼翼地缝合……每一个动作都要求精准到毫米，冷静到极致。汗水浸湿了她的刷手衣，

护士不停地帮她擦拭额角。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四个小时后，当最后一针缝合完成，

撤掉体外循环，监测仪上显示着平稳的心律和血压时，沈骊书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疲惫如同潮水般涌来，几乎让她站立不稳。“手术成功。”她摘下口罩，对旁边的助手说道，

声音带着手术后的沙哑。走出手术室，外面天已经蒙蒙亮。她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

走向更衣室。却在走廊的转角，看到了一个绝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陈岁。他靠墙站着，

眼下有着明显的青黑，下巴上也冒出了胡茬，西装外套随意地搭在臂弯，看起来有些憔悴，

甚至带着几分狼狈。但在看到她的那一刻，他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是等待了许久。

“你……”沈骊书愣住了。他怎么会在这里？这个时间？“我……我听林薇说，

你今晚值夜班。”陈岁的声音有些紧张，他走上前几步，手里拎着一个保温袋，

“做了台大手术，肯定很累。我……我熬了点粥，你趁热喝点。”他将保温袋递过来，

动作小心翼翼，带着一种近乎笨拙的讨好。沈骊书看着他，看着他眼底的血丝，

看着他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的手指，看着他西装裤脚上不小心沾到的……一点泥渍？

他这样子，不像是在附近偶遇，倒像是……在外面等了整整一夜？这个认知，像一颗小石子，

在她冰封的心湖上，敲开了一丝微不可查的裂缝。但她立刻警醒起来。六年前，他也是这样，

用他的“好”，让她一点点沉沦，最后却给了她最致命的一击。她没有接那个保温袋，

只是冷冷地看着他：“陈先生，你这是什么意思？”陈岁的手僵在半空，

眼神黯淡下去：“我……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只是担心你太辛苦。”“我的辛苦，

与陈先生无关。”沈骊书绕过他，准备离开。“骊书！”陈岁急切地喊住她，

声音里带着一丝压抑的痛苦，“我知道，我说再多对不起都于事无补。我不求你原谅，

我只希望……你能给我一个机会，哪怕只是作为一个……普通朋友，让我能关心你。

”沈骊书停下脚步，没有回头，声音冷得像冰：“不必了。陈先生如今是声名鹊起的建筑师，

我们只是普通的医患关系……不，连医患关系都不是。请保持距离，对你我都好。”说完，

她决绝地走进更衣室，关上了门。门外，陈岁看着那扇紧闭的门，缓缓垂下手，

保温袋沉重地坠下。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闭上了眼睛，脸上写满了挫败和痛楚。门内，

沈骊书背靠着门板，缓缓滑坐到地上。疲惫和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如同巨浪将她淹没。

她将脸埋进膝盖，肩膀微微颤抖。为什么还要出现？为什么还要做这些徒劳无功的事情？

陈岁，我们之间，早就结束了。第四章 年轮上的名字陈岁并没有因为沈骊书的冷遇而退缩。

他似乎铁了心，要用一种笨拙而持久的方式，重新介入她的生活。

他不再送那些华而不实的礼物，而是开始用更实际、更低调的方式。

他知道沈骊书经常因为手术错过饭点，胃不好。于是，医院附近一家她常去的粥店，

总会“恰好”在她去的时候，备好她最喜欢的那款山药薏米粥，

店员只会说是“一位先生提前订好的”。

他听说她所在的心外科资料室需要整理一批旧的医学期刊和论文资料，

这项繁琐且耗时的工作一直人手不足。几天后，

一家专业的档案数字化服务公司主动联系了医院，表示愿意免费提供为期一个月的志愿服务，

指名协助心外科资料室。他甚至通过合法的竞标程序，接手了市一院新科研大楼的设计项目。

理由是，他的建筑设计事务所近年来在医疗建筑领域颇有建树，

并且他提出了一个极具人文关怀和功能性的设计方案。

沈骊书无法阻止这些“巧合”和“商业行为”。她只能冷眼旁观，看着那个名字，那个身影，

以各种无孔不入的方式，重新渗透进她的世界。周序明显感到了威胁。

他约沈骊书吃饭的次数更多了，言语间也多了几分试探和不易察觉的紧迫感。“骊书，

陈岁他……最近好像经常在医院附近出现。”一次晚餐时，周序状似无意地提起。“嗯。

”沈骊书漫不经心地应着，切着盘子里的牛排。“他当年那样对你，

现在又回来……我怕你心软。”周序看着她，目光深沉，“有些人，错过了就是错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