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霜刀皮肤

我叫陈北玄。我住在上海自己全款买的房子里。三百平，高楼，能看到黄浦江。我画画。

给游戏公司画原画，一张图能卖六位数。我不缺钱。我缺的是人。我父母死得早。

我还有一个同卵双胞胎妹妹，陈北薇。她也死了。三年前，抑郁症，从高楼跳下。她死后，

我就一个人了。不对。我还有唐嘉散。唐嘉散是我发小，我唯一的朋友。他家境不好，

在我的公司做行政。他工资不高，但他住的房子是我免租给他的。他开的车是我的。

他有我家里全套的钥匙。他对我好。他每天下班都会来我这里，用我的钥匙开门。

他会给我炖汤，会帮我打理财务，会骂我“圣父”，骂我“对人没防备”。

他是我和这个世界唯一的连接。我还有一个秘密。我家里有一间房，常年上锁。

唐嘉散有钥匙，他会帮我打扫，但他从不多问。那里面，是“北薇”。

一尊1:1的硅胶人偶。我花了八十万从日本匠人那里定的。

用了北薇生前所有的照片和影像资料，做到了毫厘不差。她穿着北薇最喜欢的白裙子，

坐在窗边。我每天会进去，和“她”待一小时。唐嘉散说：“北玄，你这是病。

”我说：“是。但我不想治。”他叹了口气，把汤放在我桌上：“趁热喝。别画了。

”这是我平静的生活。直到柳如烟的出现。1柳如烟是我大学时资助过的一个贫困生。

我几乎忘了她。直到她给我打电话。电话里的声音很小，在发抖：“陈……陈大哥。对不起，

打扰您。我……”我打断她：“出什么事了？”“我来上海了。我的钱……被中介骗光了。

”“在哪里？”我开了两个小时车，在一个人满为患的救助站门口找到了她。她很小，很瘦。

像一只淋湿的鸟。提着一个破旧的行李箱。我把她带回了家。房子太大，她站在玄关，

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陈大哥……我，我给您添麻烦了。

我明天就去找工作……”“住下吧。”我说。我指着那间空着的次卧：“你住这里。

”她愣住了：“不不不，我怎么能……”“一个月650。”我说，“市场价4000。

你付我650。剩下的，算你提前预支的工资，以后你帮我打扫卫生。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这么说。我只是看她太可怜了。她哭了。眼泪一颗一颗往下掉，

没有声音。“谢谢您……谢谢您……”唐嘉散是晚上八点来的。他用自己的钥匙开门，

像往常一样。“北玄，我买了……”他看到了柳如烟。他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了。“她是谁？

”他的声音很冷。“柳如烟。我资助过的学生。她刚来上海，暂住几天。”“暂住？

”唐嘉散看着次卧门口属于柳如烟的行李箱。那顿饭吃得很安静。柳如烟扒拉着碗里的米饭，

头都不敢抬。唐嘉散坐在我对面，慢慢地喝着汤。他没有看柳如烟，他只看着我。“北玄。

”他叫我。“嗯。”“你公司的服务器，明天要维护。”“知道了。”“下周的体检，

我给你约好了。”“好。”他没再说话。柳如烟吃完了：“陈大哥，唐哥，我吃好了。

你们慢用。”她像一阵烟，飘回了房间。唐嘉散放下汤碗：“北玄，你引狼入室。

”“她很可怜。”我重复道。“可怜的人多了。”唐嘉散站起来，收拾我的碗筷，

“你这是‘圣父’病又犯了。一个来路不明的丫头，你就敢让她住进你家？

”“她不是来路不明。”“她一个黄毛丫头，凭什么住你四千万的房子？

”唐嘉散的声音提高了，“北玄，你的善良，早晚害死你。”他进了厨房。水声开得很大。

柳如烟开始“打工抵债”。她真的把这个家当成了工作。地板被她擦得反光。我的画具，

被她分门别类摆放得整整齐齐。她做得一手好菜。我加班回来，桌上总有热的饭菜。

她很安静。她从不大声说话。她走路没有声音。她永远穿着洗得发白的T恤和牛仔裤。

她试图让自己成为这个房子的背景。但唐嘉散不许。唐嘉散来的次数更勤了。

他以前是下班来，现在，他中午休息也要来。他会带“礼物”给柳如烟。“柳小姐，

看你鞋子破了。我给你买了双新的。”他扔过去一个鞋盒。柳如烟打开。

是一双花花绿绿的、超市打折的塑料拖鞋。柳如烟的脸白了。

她穿着那双破旧但很干净的帆布鞋。“谢谢唐哥。”她小声说。“柳小姐，别总吃素。

女孩子要补补。”唐嘉散从超市买了打折的猪肝，扔进厨房：“北玄，

今晚让她给我们炒个猪肝。”他用“我们”。柳如烟在厨房里，油烟机开到最大。

我听到了她压抑的咳嗽声。“嘉散。”我皱眉，“你没必要这样。”“我怎么了？

”唐嘉散坐在沙发上，用我的电脑打游戏，“我关心她啊。我是怕她营养不良，倒在你家里，

赖上你。”他是在宣示主权。他用他的方式告诉我，也告诉柳如烟：这个家，他才是主人。

柳如烟，只是一个低贱的闯入者。我有些烦躁。我躲进了“北薇”的房间。我关上门。

“她”穿着白裙子，坐在那里。仿真皮肤在夕阳下，泛着温润的光。我坐下：“北薇。

”我说，“家里来了个新的人。我很烦。”“她”安静地看着我。我待了一个小时。

我出来时，柳如烟和唐嘉散都不在客厅。饭菜在桌上，凉了。2裂痕是从电费单开始的。

唐嘉散负责我所有的账单。那天他拿着一张A4纸，走进我的画室：“北玄。你自己看。

”我接过来。电费。五千多。我上个月，是一千五。“三倍。”唐嘉散说。我没说话。

“我看了下分时电表。主要是次卧。她那个房间，24小时开着空调。16度。

”唐嘉散冷笑：“650的房租。16度的空调。北玄，你这‘圣父’当得真值。

”我走出画室。柳如烟正在拖地。“柳如烟。”我叫她。她吓了一跳。拖把倒了。

我把电费单递给她。她的脸瞬间涨红，然后又变得惨白：“陈大哥……我……我画图的时候，

电脑很热……我……”“画图？”唐嘉散走过来，靠在门框上，“柳小姐，你还有这手艺？

”“我……我兼职给一些公众号画插画……”“哦。我还以为你通宵打游戏呢。”唐嘉散笑，

“北玄心疼你，让你随便开。你还真不客气。”“我……我下个月注意。

”柳如烟的声音像蚊子。“算了。”我说。我不想再谈论这件事。

我从钱包里拿出卡：“嘉散，你去交一下。”“行。你惯着她。”唐嘉散拿走卡，走了。

从那天起，柳如烟的房门，白天也关着了。我路过。我没有听到空调声。我只听到她房间里，

一台小风扇在嗡嗡作响。那几天，上海38度。我半夜起来喝水。她房间的灯还亮着。

她背对着门，趴在桌上。很小的一团。她没开空调。她开着窗。一只蚊子叮在我的胳膊上。

我心里有些说不出的滋味。是愧疚吗？我不知道。我只是觉得，这个房子，因为她，

变得很压抑。唐嘉散是对的。我不该带她回来。真正让我起疑心的，是北薇的裙子。

那是一条浅蓝色的、真丝的连衣裙。北薇生前很喜欢。我买了两条。一条烧给了她。一条，

穿在“她”的身上。那天，唐嘉散去打扫“北薇”的房间。他突然叫我：“北玄！你过来！

”他的声音很急。我冲了过去。“北薇”的房间里，人偶“她”还在。但“她”身上的裙子，

不见了。“她”光着身子，坐在那里。我的血，一下就冲到了头顶：“裙子呢？

”我的声音在抖。“北玄……你，你去看柳如烟的房间。”唐嘉散说。我冲到次卧门口。

门锁着。“柳如烟！开门！”柳如烟打开门，她看到我，吓了一跳。我推开她。

她的房间很乱。桌上全是画稿。唐嘉散跟了进来，他径直走向柳如烟的衣柜。他打开衣柜。

那条浅蓝色的真丝连衣裙，被胡乱地塞在衣柜角落里。上面，泼洒着大片的、黑色的墨水。

是她画画用的那种墨水。我盯着那条裙子。我感觉我的头要炸开了：“柳如烟。”我转过身，

看着她，“你进过那个房间？”“我没有！”她拼命摇头，“陈大哥，我真的没有！

我不知道！”“那你告诉我！”我指着那条裙子，“这是什么！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这条裙子怎么会在我这里……”她哭了。“北玄，算了。

”唐嘉散拉住我，“别生气。可能柳小姐就是好奇。女孩子嘛，看到漂亮裙子，

都想试试……她可能，就是不小心弄脏了，怕你骂，就藏起来了。”唐嘉散的“劝解”，

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好奇？”我冷笑，“‘她’是我的底线。你不知道吗？

”柳如烟看着我，嘴唇在抖：“陈大哥……我……”“你别叫我。”我说，“你没有资格，

碰她的东西。”我拿走了那条脏了的裙子。我当着她的面，把它扔进了垃圾桶：“下不为例。

”我回到“北薇”的房间。我给“她”换了一条新的白裙子。我锁上了门。这一次，

我没有把备用钥匙给唐嘉散。我把钥匙，放在了我的画室。柳如烟开始躲着我。

她不再给我做饭。她把自己锁在房间里。我只在清晨，或者深夜，

能听到她出门和回来的声音。她大概是出去交稿了。我乐得清静。唐嘉散很高兴：“北玄，

这就对了。这种喂不熟的白眼狼，你就不能给她好脸色。”“你查查她。

我不希望她再住下去了。”我说。“放心。”唐嘉散笑了，“交给我。”唐嘉散告诉我，

柳如烟在外面“不干净”：“我找人看了。她每天晚上都去一个酒吧画画。”“画画？

”“‘画画’。”唐嘉散加重了语气，“给男人在T恤上画画。北玄，那种地方，你懂的。

她一个女孩子家，她缺钱缺成这样，她能干什么好事？”我沉默了。“她是在试探你的底线。

”唐嘉散把汤递给我，“她先是占你便宜电费，再是偷你的东西裙子，她现在，

是想取代‘北薇’在你心里的位置！”“取代北薇”。这五个字，像一把刀，插进我的心脏。

“她不配。”我说。“你心软。”唐嘉散拍了拍我的肩膀，“你下不了手。交给我。

我来处理。”“处理？”“让她自己滚蛋。而且是，身败名裂地滚蛋。”唐嘉散说。

我看着他。我没有同意。我也没有反对。3我被唐嘉散“调”走了。

公司在杭州有个紧急项目，服务器崩溃了。唐嘉散是行政，

他“强烈建议”我这个主美亲自去一趟：“北玄，只有你在，我才放心。”我去了。

我订了当晚的票。我走之前，柳如烟的房间关着。我不知道，这是唐嘉散的“调虎离山”。

我在杭州待了一天一夜。服务器修好了。我拖着箱子，在第二天晚上十点，

回到了上海的公寓。我开了门。房子里很安静。柳如烟不在。唐嘉散也不在。我松了口气。

我换了鞋，想去画室。我闻到了一股味道。一股刺鼻的，化学试剂的味道。我走向阳台。

客厅通往阳台的落地玻璃门，关着。我打开了门。我看到了“她”。我看到了“北薇”。

我的大脑在那一刻，停止了运转。“她”不在房间里。“她”在阳台的晾衣杆上。不，

不是在晾衣杆上。“她”的脖子，被一把黑色的、U型摩托车锁死死地锁在了晾衣杆上。

“她”跪在地上。“她”身上的白裙子，不见了。“她”的脸……“她”的脸不见了。

那张我花了八十万定制的、和我妹妹一模一样的脸，被强酸溶剂泼得面目全非。

“她”的头发，被剪刀胡乱地剪掉，像狗啃过。“她”的仿真皮肤上，被美工刀划满了字。

“贱人”。“去死”。“你不该活着”。我站在那里。我没有叫。我没有动。我只是看着。

我的手机响了。是唐嘉散：“北玄！你回来了吗？出事了！你快看阳台！

”他的声音很“慌张”。我挂了电话。我的手在抖。我的手机又响了。是一条短信。

一个匿名号码。“陈大哥，我受够了！你心里只有你那个死人妹妹！你凭什么这么对我！

我恨你！我也恨她！她该死！”公寓的门，开了。是柳如烟。她背着画板，

一脸疲惫地走进来。她也闻到了阳台上的味道。她走过来。她看到了阳台上的景象。

她愣住了。然后，她发出了刺耳的尖叫：“啊——！！！

”“这是……这是什么……”她吓得后退，撞倒了画架。我的理智，在她的尖叫声中，

回笼了。我转过身。我看着她。我的声音很平静：“是你干的。”“什么？”她没反应过来。

“是你干的。”我重复了一遍。“不！不是我！”她拼命摇头，“陈大哥，我刚回来！

我什么都不知道！”公寓的门又开了。唐嘉散“气喘吁吁”地冲了进来：“北玄！你没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