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跨越山海而来18

他是我跨越山海，也无法触及的光1警报声撕裂深海寂静的瞬间，我正透过舷窗，

痴痴地看着陈今言。他专注地操控着机械臂，采集着一株从未被记录过的深海珊瑚。

上方的探照灯将他笼罩，侧脸的线条如同古希腊最完美的雕塑，沉静而专注。他就是我的光。

为了追上这道光，我从江南小镇一路拼杀，考入最高学府，硕博连读，

发表的论文引起了他的注意，最终成为了他科研团队的核心成员，也是他公开承认的未婚妻。

所有人都说，苏念，你真幸运。我曾经也这么觉得。直到潜航器猛地一震，

红色的故障灯疯狂闪烁，刺得我眼睛生疼。“发生什么了？”我死死抓住固定扶手，

声音因剧烈的颠簸而颤抖。陈今言的脸上没有一丝慌乱，他冷静地操作着控制台，

一连串复杂的指令行云流水。主控屏幕上的乱码最终稳定下来，

显示出一行鲜红的、令人绝望的文字。外部撞击导致动力核心受损，

主能源系统将在十分钟后完全失效。氧气循环系统已关闭，剩余可用氧气：63分钟。

我的心脏瞬间沉到了谷底。这里是马里亚纳海沟，深度一万米。动力失效，

意味着我们就是被封死在铁棺材里，等待被水压碾成齑粉。“别怕。

”陈今言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沉稳，他回头看向我，那双总是带着温和笑意的眼睛里，

此刻只有令人安心的冷静，“我检查一下备用系统。”我点点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是陈今言，是创造了无数奇迹的天才，只要有他在，就一定有办法。他快速地敲击着键盘，

调出一个又一个界面。我的目光死死地盯着氧气倒计时，数字每一次跳动，

都像一把重锤砸在我的心上。五分钟后，陈今言停下了动作。他转过身，

神情是我从未见过的凝重。“念念。”他叫我的名字，声音很轻，“情况……比想象的要糟。

备用能源只能启动一样东西。”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是什么？”“单人紧急逃生舱。

”他一字一句地说，目光落在我身后的那个小小的、仅容一人蜷缩的舱室上。我愣住了。

单人。这个词像一把淬了冰的刀，狠狠扎进我的大脑。我们有两个人。

死寂在狭小的空间里蔓延，我只能听到自己越来越急促的心跳声。氧气在飞速消耗，

每一秒都是奢侈。陈今言缓缓走到我面前，握住我冰冷的手。他的掌心一如既往的温暖干燥。

“念念，你听我说。”他看着我的眼睛，目光深邃而温柔，像一片能包容一切的海洋，

“我们的研究，是人类探索深海的一大步。这次采集到的‘深海之心’，

它的生物结构可能会彻底改变能源领域。这项研究，不能没有我。”我的血液，

一寸一寸地冷了下去。他继续说着，

声音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理所当然的悲悯：“你是最懂我的，对不对？我的存在，

比你的存在，对这个世界的意义更大。从价值最大化的角度来看，我必须活下去。

”我看着他，看着这张我爱了十年，追逐了十年的脸。那些温柔的、鼓励的、深情的过往，

像电影片段一样在脑中飞速闪过。在我熬夜写论文几近崩溃时，他递过来一杯热牛奶，

说：“念念，你的才华不该被埋没。”在我第一次实验失败，被导师痛批时，

他把我拉到一边，轻声说：“别怕，失败是成功的垫脚石，我陪你一起。”在我生日那天，

他当着所有人的面，拿出戒指单膝跪地，说：“苏念，你是我生命里最亮的星辰，嫁给我，

让我一辈子守护你。”原来，我不是星辰。我只是那块垫脚石。在需要的时候，

可以毫不犹豫地被踩在脚下，用来铺就他通往伟大的光明大道。我笑了。

在这间氧气稀薄、即将被深海吞噬的铁棺材里，我看着我爱了十年的男人，轻轻地笑出了声。

我的笑声很轻，却像一根针，刺破了陈今言脸上那层悲天悯人的神圣面具。他微微皱起了眉，

似乎对我的反应有些意外。“念念，你笑什么？”他的语气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现在不是感情用事的时候。我们必须做出最理性的选择。”“理性的选择？

”我重复着这几个字，觉得无比讽刺，“就是让我去死，让你活，对吗？”“不能这么说。

”他立刻反驳，语重心长，“这不是简单的谁生谁死。这是一次……必要的牺牲。念念，

你的牺牲是有价值的，是为了全人类的科学进程。历史会记住你，我也会永远记住你。

”他开始给我描绘一幅宏伟的蓝图。他会用我的名字命名新的研究成果，

他会在诺贝尔奖的领奖台上感谢我的付出，他会告诉全世界，有一个伟大的女性，

为了科学献出了自己的生命。他说得那么慷慨激昂，那么情真意切，

仿佛我已经不是一个即将窒息而死的生命，而是一座即将被刻上墓志铭的丰碑。可笑。

太可笑了。“陈今言，”我打断他，声音不大，却清晰得让他后面的话全都堵在了喉咙里，

“你爱过我吗？”他愣住了，似乎没想到我会问出这种“不理性”的问题。“当然爱。

”他毫不犹豫地回答，眼神真诚得毫无破绽，“正是因为爱你，

我才更不希望你的生命白白逝去。让它以一种更有价值的方式终结，是对你最大的尊重。

”“是吗？”我看着他，看着他眼中倒映出的渺小的我，突然觉得这十年，

像一场漫长而荒唐的笑话。我跨越了山海，翻过了无数个不眠不休的夜晚，

终于站在了他的身边，以为自己触摸到了光。却在这一刻才发现，那道光，

从来没有为我停留过一秒。它的光芒万丈，只是为了照亮他自己。而我，不过是飞蛾扑火，

自取灭亡。“所以，在你看来，我的生命价值，就是成为你伟大成就上的一枚勋章？”我问。

他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念念，你怎么能这么想？这太狭隘了。我们是科研工作者，

思考问题应该更宏观，更客观。”“客观？”我猛地甩开他的手，后退一步，与他拉开距离。

这个动作让他眼中闪过一丝错愕。一直以来，我都是温顺的，崇拜的，对他言听计从的。

他或许已经习惯了我的顺从，习惯了只要他开口，我就会为他做任何事。包括，去死。“好，

那我们就客观地谈一谈。”我的声音因为缺氧而有些发飘，但思路却前所未有地清晰，

“陈教授，从客观数据来看，这次深海勘探项目的核心理论框架是我提出的，

关键的几个技术瓶颈是我带队攻克的，甚至这台‘深潜号’的操作系统底层代码，

也有百分之三十是我写的。你最引以为傲的关于‘深海之心’的生物猜想，

如果没有我提供的模拟数据模型，根本就是空中楼阁。”我一步步逼近他，

看着他的脸色从错愕，到震惊，再到一丝无法掩饰的阴沉。“我承认，你是天才，

你是领路人。但没有我，你陈今言的研究，至少要倒退五年。而没有你，我苏念，

最多半年就能接手整个项目。”“所以，陈教授，现在你告诉我。”我死死地盯着他的眼睛，

一字一句地问，“从‘价值最大化’的角度来看，我们两个，到底谁该去死？

”空气仿佛凝固了。陈今言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他大概从未想过，

一向对他崇拜得近乎盲目的我，会说出这样一番话。这番话，

撕碎了他“天才科学家”的光环，将他拉到了和我平等、甚至更低的位置上进行价值衡量。

这触犯了他的逆鳞。“苏念！”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被冒犯的怒意，

“你太让我失望了！我没想到在生死关头，你暴露出来的竟然是如此自私和浅薄的一面！

”他开始痛心疾首地指责我。“你说的那些贡献，我承认。

但你忘了是谁把你从一个普通学生提拔起来的吗？是我！是我给了你平台，给了你机会，

让你接触到世界最前沿的课题！没有我，你现在可能还在某个三流实验室里洗试管！

”“你的知识，你的成就，都是我赋予你的！现在，在你回报我，回报科学事业的时候，

你却在这里跟我计较谁的价值更大？你对得起我这么多年的培养吗？”他义正言辞，

仿佛我才是那个忘恩负义、卑劣无耻的小人。我看着他因为激动而微微泛红的眼眶，

忽然觉得无比疲惫。争辩已经没有意义了。当一个男人需要用“恩情”来绑架你，

让你为他去死的时候，你就该明白，你们之间，早就没有爱了。或许，从来就没有过。

我深吸一口气，稀薄的空气让我的肺部传来一阵刺痛。“你说得对。”我平静地开口。

陈今言的脸上闪过一丝得色，他以为他已经说服了我。“你确实给了我平台，

也确实培养了我。”我看着他，眼神里再也没有了往日的爱慕和崇拜，只剩下冰冷的疏离，

“所以，为了报答你的‘恩情’，我决定……”我顿了顿，

然后缓缓地、清晰地说道：“……亲手把你送上这个逃生舱。”他的表情僵住了。

“你什么意思？”“意思就是，你走吧。”我指了指那个小小的舱门，

“你不是说你的生命对世界更重要吗？那就去吧，去完成你伟大的事业，去拿你的诺贝尔奖。

我不跟你争了。”我说得如此平静，如此通情达理，反而让陈今言的眼中充满了戒备和怀疑。

他审视着我，似乎想从我的脸上找出什么阴谋的痕迹。“念念，你……真的想通了？

”他试探着问。“想通了。”我点点头，甚至还对他露出了一个微笑，“以前是我太傻，

总想着依附你这道光。现在我才明白，人只能做自己的光。你放心走吧，黄泉路上，

我一个人，不孤单。”我的话说得坦然，甚至带着一丝解脱。陈今言的疑虑渐渐消散了。

他眼中的戒备，被一种难以掩饰的狂喜所取代。他以为，是我终于被他说服，

自愿选择了牺牲。他以为，是我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大彻大悟，成全了他的伟大。

“念念……”他走过来，想要拥抱我，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悲痛和感动，“你放心，

我不会让你白白牺牲的。我会……”“别碰我。”我冷冷地打断他，侧身避开了他的手臂，

“我嫌脏。”他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中，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还有，

”我看着舷窗外那无尽的黑暗，轻声说，“别急着感动。我让你走，不是成全你，

而是……”我转过头，对他露出了一个灿烂到诡异的笑容。“想让你，

亲眼看着我是怎么死的。这样，你后半辈子，每一次闭上眼睛，都会看到我这张脸。

我要你永远活在愧疚里，永远被噩梦纠缠。这，才是我对你最好的‘报答’。

”陈今言的脸色，瞬间变得比舷窗外的海水还要黑。“苏念，你疯了！”他低吼道，

那张英俊的脸上再也没有了伪装的温情，只剩下赤裸裸的狰狞。“对，我疯了。

”我无所谓地耸耸肩，“和一个能面不改色地劝未婚妻去死的男人，待在同一个密闭空间里，

离疯也不远了。”我指了指氧气倒计时，上面的数字已经变成了38分钟。

“时间不多了，陈教授。你再不走，我们两个就得一起留下来，给你我这十年的感情，

办一场盛大的深海葬礼了。”我的话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精准地刺中了他最恐惧的地方。

他怕死。这个发现让我觉得无比畅快。原来那个被我奉若神明、以为无所不能的男人，

和我一样，也只是个贪生怕死的凡人。他死死地瞪着我，眼神阴鸷得仿佛要将我生吞活剥。

几秒钟的对峙后，他猛地转身，快步走向逃生舱。没有丝毫的犹豫。没有一句告别。

甚至没有再回头看我一眼。我靠在冰冷的舱壁上，静静地看着他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