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冷雨敲打着窗户，在玻璃上划出长长的、泪痕般的水迹。
陈默坐在“星际移民与贷款中心”冰冷的金属等待椅上，感觉自己的落魄与这里充满未来感的装潢格格不入。
他刚刚提交了那份近乎荒唐的贷款申请——为一趟前往遥远X星球的旅居计划。
作为一个月入微薄、年届三十三的单位编外人员，这个举动本身，就带着一种绝望的滑稽。
果不其然，年轻的柜员甚至没有太多表情，只是公事公办地将他的光屏申请表轻轻一抹，驳回的红色标记刺眼地亮起。
“抱歉，陈先生。
您的综合评分不足，不符合‘远景星旅’贷款项目的准入标准。”
语气平淡，像在陈述一个物理定律。
陈默点了点头，没说什么。
一种熟悉的、混合着羞耻和无力感的闷痛在胸腔里弥漫开来。
他早就料到，只是不死心，非要来亲耳听一听这判决。
逃离现实的代价，比他想象的还要高昂。
他起身，裹紧了那件洗得有些发旧的外套，融入了门外灰蒙蒙的雨幕中。
城市的霓虹在雨中晕染开，像一场廉价的梦幻。
当晚，陈默正对着一碗泡面，浏览着X星球的壮观地貌视频聊以自慰时，一个陌生的加密通讯号码拨了进来。
他迟疑地接通。
“陈默先生？”
一个清冽、带着些许职业性冷静的女声传来，奇异地抚平了屋外的雨声嘈杂，“我是林幸真，今天下午审核您贷款申请的星际信贷部高级经理。”
陈默的心猛地一跳。
“是我。
请问……有什么事？”
他几乎能听到那端即将到来的、更官方式的最终拒绝。
然而，对方的话却出乎意料。
“关于您前往X星球的贷款申请，常规渠道确实无法通过。
但是，”她略微停顿，似乎在斟酌词句，“我个人了解到，银行内部有一个极少人知的‘特殊人才孵化计划’。
如果您前往X星球的目的，不仅仅是旅居，而是包含有价值的个人探索或潜在贡献，或许可以纳入这个计划的评估范围。”
陈默愣住了，喉咙有些发干。
“特殊人才？
我……我只是个普通职员。”
通讯那端传来一声极轻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叹息，随即语气恢复了专业。
“计划的标准有时并非只看当前职业。
电话里不便详谈。
如果明天下午三点您有空，可以来星辰大厦顶楼的‘观星者’咖啡厅一趟吗？
我们可以当面评估一下……这种可能性。”
挂掉电话，陈默很久没有回过神来。
窗外的雨还在下，但他却觉得，那片遥不可及的紫色星空，似乎透进了一丝微弱的光。
“观星者”咖啡厅悬浮在城市上空，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穿梭不息的空轨和飞行器。
林幸真比陈默想象的还要年轻，也更……耀眼。
她穿着一身剪裁利落的珍珠白套装，气质清冷，五官精致得如同虚拟偶像，但眼底深处藏着一抹难以察觉的疲惫与锐利。
她面前只放着一杯清水。
“很抱歉用这种方式邀请您来，陈先生。”
林幸真开门见山，声音比电话里更清晰，也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感，“首先，请允许我坦白，‘特殊人才孵化计划’是我临时编造的理由。”
陈默的心沉了一下。
“但帮助您获得贷款前往X星球，并非不可能。”
她话锋一转，目光平静地注视着陈默，“事实上，这或许也是一次……各取所需的合作。”
“合作？”
陈默更加困惑。
“是。”
林幸真端起水杯，指尖一枚设计简约却价值不菲的铂金戒指微微反光，“您供职的单位，其上级主管机构，恰好是我家族产业的重要合作伙伴之一。
而我，林幸真，是这家家族银行名义上的继承人之一。”
陈默倒吸一口凉气。
他猜到她不普通，却没料到背景如此深厚。
“首接说吧，陈先生。”
林幸真放下水杯，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我了解到您贷款的目的是为了逃离当前令人郁闷的环境，寻求一种全新的生活体验。
巧的是，我也有一个必须前往X星球的理由——那里有我家早期投资建立的一个独立生态观测站，是目前……唯一能暂时避开家族视线的净土。”
她微微苦笑了一下，那瞬间流露的真实情绪，让她完美的面具出现了一丝裂痕。
“我的家庭，正极力促成一场旨在巩固商业版图的联姻。
而我，对此毫无兴趣。
单独申请前往X星球长期驻留，会立刻引起怀疑和阻挠。
但如果是‘陪同’一位获得银行资助、前往X星球进行特定项目考察的‘客户’，则顺理成章得多。”
陈默终于明白了其中的逻辑，震惊得说不出话。
他，一个社会底层的小人物，竟然阴差阳错地成了一个富家女逃离家族掌控计划中的关键一环？
“贷款由我全程担保，利率和还款条件会优厚到您无法想象。
您需要的，只是在官方文件上，成为我前往X星球的‘同行者’，并在必要时，配合维持一个合理的‘考察’名义。”
林幸真的目光锐利起来，仿佛能看穿陈默的犹豫，“这是一笔交易。
您获得逃离地球、开启新生活的门票，而我，获得一段宝贵的、不受打扰的自由时间。
我们各取所需，互不亏欠。”
她推过一张薄如蝉翼的电子契约卡，“这是初步意向协议，您可以仔细考虑。
风险在于，您将卷入我的家族事务，虽然程度很浅。
而收益，是您梦想的星空。”
陈默拿起那张卡片，冰冷的触感让他指尖微颤。
卡片上流动的加密文字，仿佛通往另一个维度的钥匙。
他抬头看向窗外，一艘巨大的星际航船正缓缓升空，划破云层，奔向宇宙的深渊。
是继续留在泥泞的现实里沉沦，还是抓住这根危险的藤蔓，攀向未知的星空？
“我需要多久做决定？”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沙哑。
林幸真站起身，留下一阵清雅的淡香。
“西十八小时。
决定后，按卡片上的指令操作。”
她走到门口，又回头看了他一眼，眼神复杂，“别忘了，陈先生，有时候最大的风险，恰恰是什么都不做。”
她消失在光影交错的门口。
陈默独自坐在那里，很久很久，只是摩挲着那张电子契约卡。
X星球的巨大紫色星环，仿佛己经在卡片深处缓缓旋转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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