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镫的间距

我是贺家的准孙媳妇，在旁人眼里，是靠着一张脸攀上高枝的菟丝花。我的未婚夫贺䂙，

是云城顶级的豪门继承人，而觊觎他的人，能从城东排到城西。乔璐，就是其中最疯的一个。

贺家老爷子寿宴，家庭马术赛上，她笑着替我检查马具，眼神却像淬了毒的蛇。“雁兮姐，

你可要抓稳了，这马烈得很。”她身边的跟屁虫张颂，

更是毫不掩饰地嘲讽：“裴小姐可别把爱好当专业，摔下来可就不好看了。”他们不知道。

我玩马的时候，他们还在玩泥巴。国际马术治疗师协会的证书，被我压在梳妆台最底层，

用来垫首饰盒。当马镫在高高跃起时应声断裂，全场尖叫。乔璐露出了得意的笑。

贺䂙的脸色也瞬间煞白。我却笑了。游戏，现在才刚刚开始。1.猎场的风，

有点喧嚣贺家后山的马场，风有点大。吹得那些香槟塔旁边的鲜花，花瓣乱飞。

今天是贺老爷子的八十大寿，整个云城的头面人物都到齐了。正宴吃完了，现在是余兴节目。

贺家的传统，家庭马术赛。说白了，就是一群有钱人吃饱了撑的，换个地方显摆。我，

裴雁兮，作为贺家准孙媳妇，也得下场。我的未婚夫贺䂙，正站在看台最高处，

身边围着一圈人。他今天穿了身白色的骑装，人模狗样的。我俩的婚事，是板上钉钉的事。

所以，想看我出丑的人，也很多。比如乔璐。她穿着一身火红的骑装，

正牵着她那匹纯黑的夸特马，朝我走过来。那马一看就是烧钱堆出来的，油光水滑，

肌肉线条漂亮得像雕塑。“雁兮姐，准备好了吗？”她笑得甜，眼睛里却没一点温度。

我点点头，没说话。我正在给我的马，“逐星”，检查马具。逐星是一匹很普通的温血马，

贺家马厩里最不起眼的一匹。是我自己挑的。“啧，雁兮姐怎么选了这么一匹老马？

”乔璐身边的张颂，阴阳怪气地开口。他是乔璐最忠实的舔狗，乔璐放个屁他都觉得是香的。

我没理他，继续检查我的马镫皮带。用手指捻了捻皮革的边缘。有点新。太新了。

跟我早上来的时候，看到的那条不一样。“雁兮姐，你别怪张颂说话直。”乔璐走过来，

状似亲昵地拍了拍我的肩膀。“我们都是为你好，怕你第一次参加这种比赛紧张。你看，

我都替你检查过了，绝对没问题。”她说着，还特意弯腰，用力扯了扯我左边的马镫。

那动作，看着是关心。但我看见她的小拇指，在皮带的某个接缝处，

用指甲不着痕迹地划了一下。一个非常隐蔽的动作。如果不是我常年跟这些东西打交道，

根本看不出来。我心里门儿清。今天这赛场，我要是没点准备，怕是要被直接抬下去了。

“谢谢，”我抬起头，对她露出一个标准的、温婉的笑。“还是你想得周到。

”乔璐很满意我的“识趣”。她挺直了腰，眼里的得意都快溢出来了。“那就好，赛场上见。

”说完，她牵着她的黑马，像个得胜的女王，走开了。贺䂙在看台上，远远地看着我们这边。

他大概是觉得，这又是一场女人之间无聊的攀比。他永远都是那副样子，高高在上，

掌控一切。觉得什么事，都在他的意料之中。我收回目光，轻轻拍了拍逐星的脖子。

“老伙计，今天得辛苦你了。”逐星打了个响鼻，用头蹭了蹭我的脸颊。它很温顺，

也很聪明。它知道，今天的主人，跟平时不太一样。我翻身上马，动作干脆利落。

没去管那个被动了手脚的马镫。换？那不是等于告诉他们，我发现了？太没意思了。我这人，

就喜欢看猎人掉进自己挖的陷阱里。那种表情，一定很精彩。2.完美的伪装，

致命的温柔比赛快开始了。骑手们陆陆续续地进了场，绕着场地慢跑热身。一共八个人。

都是贺家旁支或者姻亲家的年轻一辈。水平嘛，参差不齐。大部分都是为了凑个热闹，

讨老爷子欢心。只有乔璐，是认真的。她是真的想赢。或者说，她是真的想看我输。

她骑着那匹黑马，在我们中间穿梭，像一道黑色的闪电。每次经过我身边，

都会投来一个挑衅的眼神。张颂在场边，拿着个相机，镜头一直对着我。

估计是想拍下我坠马的“精彩瞬间”。我没在意他们。我只是安静地骑着逐星，

让它熟悉场地的气味和声音。逐星的呼吸很平稳。这是一匹经验丰富的老马，

它见过的大场面，比这些小年轻加起来都多。这也是我选它的原因。新马有冲劲，

但容易紧张。老马沉稳，关键时刻，能救你的命。“雁兮，还好吗？”贺䂙的声音，

通过看台的扩音器传了过来。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关切。全场的人都朝我看来。我抬头，

对他笑了笑，举起手挥了挥。做出一个让他放心的表情。贺䂙也笑了，点了点头。

他很满意我的表现。一个完美的未婚妻，就该是这样。漂亮，温顺，识大体。

永远不会给他丢人。他需要的是一个花瓶，一个摆设。至于花瓶里装的是水，还是硫酸，

他不在乎。“各位，准备好了吗？”裁判长站在高台上，声音洪亮。“今天的比赛是障碍赛，

按照完成时间和罚分综合排名。祝各位好运！”一声枪响。比赛开始了。第一个出发的，

是贺家的一个堂弟。技术很糙，磕磕绊绊地跳过了几个障碍，成绩一般。接着是第二个，

第三个……大家表现都平平。直到乔璐出场。她确实有两下子。那匹黑马被她驾驭得很好，

起跳、落地，一气呵成。每一个障碍都过得干脆漂亮。看台上响起了一阵热烈的掌声。

乔璐在马上，得意地朝贺䂙的方向看了一眼。她用时一分二十秒，零罚分。

这是一个相当不错的成绩。至少在这里，是足够碾压所有人的成绩。

张颂在场边激动得脸都红了。“璐璐太棒了！冠军稳了！”他喊得很大声，生怕别人听不见。

然后，轮到我了。我是最后一个出场。我催动逐星，缓缓走向起点。经过乔璐身边时，

她停了下来。“雁兮姐，加油哦。”她凑到我耳边，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

“千万别掉下来，不然䂙哥会心疼的。”说完，她咯咯地笑了起来。我没看她。

我只是看着前方的第一个障碍。心里默默计算着距离和步点。心疼？贺䂙那样的人，

字典里就没有这个词。他只会觉得，我给他丢了人。而我，最讨厌的，就是被人当成弱者。

我双腿轻轻一夹马腹。逐星会意，迈开了步子。我们冲了出去。风声在耳边呼啸。

看台上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我知道，他们都在等。等着看我这个“花瓶”，

是怎么摔碎的。3.第一道坎，是人心起步很稳。逐星不愧是老将，节奏感非常好。

我们轻松地越过了第一道栅栏。第二道，是一个双重障碍。我稍微收了收缰绳，

逐星调整步点，一跃而过。完美。看台上有些骚动。大概是没想到，

我这个“花瓶”居然还有两下子。我能感觉到乔璐的视线，像针一样扎在我背上。

她肯定在想，怎么还不掉下来？快了。别急。重头戏，总要有点耐心。第三道障碍，

是一个水坑。这对马的胆量是个考验。很多新手都会在这里失误。我没有减速。

在距离水坑还有三个步点的时候，我用腿给逐星一个清晰的信号。它相信我。

它甚至没有一丝犹豫，奋力跃起，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稳稳地落在了对岸。

水花都没有溅起多少。“漂亮！”看台上，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紧接着，掌声响了起来。

比刚才给乔璐的，还要热烈一些。我眼角的余光，瞥见了乔璐那张瞬间变得铁青的脸。

她没想到。她以为我只是个穿着骑装摆摆样子的草包。她那点小聪明，都用在了怎么害人上。

却忘了最基本的一点。永远不要低估你的对手。尤其是一个，你根本不了解的对手。

我继续向前。第四个，第五个障碍。我们配合得越来越默契。我几乎不需要用缰绳，

只用身体的重心和腿部的指令，逐星就能明白我的意下。这才是真正的马术。人马合一。

不是靠蛮力，也不是靠昂贵的装备。靠的是信任，和日复一日的练习。这些东西，乔璐不懂。

贺䂙也不懂。在他们眼里，马，不过是一种工具，一个玩具。一种彰显身份的奢侈品。

但在我眼里，它们是伙伴，是战友。是不会说话，却比很多人都更值得信任的朋友。

就快到了。全场最难的一道障碍。一个接近一米五的垂直障碍。名字很好听，叫“龙门”。

意思是，跳过去，就鱼跃龙门了。跳不过去，就摔个狗吃屎。我知道，乔璐的“礼物”，

就在这里等着我。起跳前的加速，对马镫的依赖是最大的。骑手需要踩住马镫，半站起来，

减轻马背的负担，同时给马一个向前冲的动力。如果这时候，马镫断了……后果不堪设想。

马会因为突然失去平衡而受惊，骑手会被直接掀飞出去。轻则骨折，重则瘫痪。乔璐这一招，

够狠。我深吸一口气。逐星感受到了我的决绝。它的耳朵转向后方，听着我的心跳。

我拍了拍它的脖子。“信我。”然后，我用尽全力，双腿夹紧了马腹。我们像一支离弦的箭，

冲向了那道“龙门”。4.断裂的瞬间，游戏的开始就是现在！在逐星四蹄离地，

身体腾空到最高点的那个瞬间。我清晰地听到了“啪”的一声脆响。左脚下猛地一空。

那根被动了手脚的马镫皮带，不负众望，断了。一股巨大的惯性，要把我从马背上甩出去。

全场爆发出一阵惊恐的尖叫。我甚至听到了贺䂙喊我的名字，声音都变了调。乔璐的嘴角，

肯定已经咧到耳根了。她成功了。她终于看到了她最想看的画面。但是，她高兴得太早了。

在身体失去平衡的那千钧一发之际，我做了一个让所有人，包括我自己，都有点意外的动作。

我没有去抓缰绳，也没有试图稳住身体。相反，我顺着那股甩出去的力道，

右脚闪电般地踢开了另一只马镫。彻底放弃了所有的支撑。“她疯了！

”不知道谁在看台上吼了一句。是的。在他们看来，我就是疯了。放弃马镫，

等于放弃了对马最后的控制。尤其是在空中，在马匹受惊的情况下。这无异于自杀。

但他们不懂。对于一匹受惊的马来说，缰绳和马镫的拉扯，只会让它更恐慌。

那会变成一种攻击信号。它会以为，是背上的人在伤害它。它会拼命地想把你甩下去。

唯一的办法，就是让它觉得，你和它是一体的。你没有伤害它，你在安抚它。

我的身体完全贴在了马背上。双腿像铁钳一样，死死地箍住马的腹部。

这是我唯一能用的力量。我把头埋低，脸颊紧紧贴着逐星的鬃毛。“没事……没事，

逐星……”我用最低的声音，在它耳边重复着。“是我，别怕……相信我……”逐星落地了。

四蹄重重地砸在地上。因为它在空中受了惊，落地的姿势很狼狈，踉跄了好几步。

巨大的冲击力，震得我五脏六腑都快移位了。但我的腿，没有松开。一秒都没有。

逐星开始疯狂地加速，想摆脱这种不受控制的感觉。它在场上横冲直撞，像一头失控的野兽。

人们尖叫着后退。裁判和工作人员，都慌了神。“快！快去拦住它！”“别过去！

”我用尽全力，大喊了一声。声音嘶哑，但足够清晰。“都别动！”任何人的靠近，

现在都会刺激到它。只会让情况更糟。我放弃了用缰绳强行勒住它的想法。

我只是保持着那个姿势，用我的身体，去感受它的每一次肌肉收缩，每一次呼吸起伏。

我跟着它的节奏，而不是对抗它。我把它当成我身体的一部分。我让它知道，我不会掉下去。

我跟它在一起。风声，尖叫声，都离我远去了。我的世界里，只剩下我和逐星。它的心跳，

和我的心跳。渐渐地，渐渐地，合在了一起。它的速度，开始慢下来了。疯狂的冲撞，

变成了大步的奔跑。它的呼吸，也从急促的喘息，变得稍微平缓了一些。我知道，

最危险的时刻，过去了。我赢了。不是赢了比赛。是赢了这条命。5.无蹬之舞，

最华丽的耳光逐星停了下来。它在场地的中央，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浑身都是汗。我也一样。

我的骑装，已经被汗水湿透了，紧紧地贴在身上。腿部的肌肉，因为过度用力，

正在不住地颤抖。但我的背，挺得笔直。全场一片死寂。所有人都用一种看怪物的眼神，

看着我。包括看台上的贺䂙。他的嘴微微张着，脸上的表情，是全然的震惊。

他从没见过我这个样子。在他的印象里，我永远是那个温顺的、需要被保护的裴雁兮。

而不是现在这个，在失控的烈马背上，冷静得近乎残酷的陌生人。乔璐的脸，比纸还白。

她手里的马鞭，掉在了地上，自己都毫无察觉。她不敢相信。她设计的，

本该是一场让我身败名裂的惨剧。却硬生生被我扭转成了一场个人秀。我没看他们。

我的注意力，还在逐星身上。我轻轻地，一下一下地，抚摸着它的脖子。

安抚着它劫后余生的情绪。“好了，没事了，好孩子。”它的身体，终于完全放松了下来。

这时候，我才抬起头，看向裁判席。“裁判，比赛还没结束吧？”我的声音不大，

但在寂静的马场上，传得很远。裁判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啊……没、没有……”“那我可以继续吗？”我问。“可是……你的马镫……”“没关系，

”我打断他，“没有马镫，一样可以。”说完，我没再等他回答。双腿再次发力，

给逐星一个前进的指令。逐星犹豫了一下。然后，它动了。没有马镫的辅助，

全靠腿和腰腹的力量。这在专业马术里，被称为“无蹬策骑”。

是训练骑手核心力量和平衡感的最高级练习。难度极大。更别说，是在一场障碍赛里。

我催动逐星，重新回到了赛道上。我们走向下一个障碍。所有人的呼吸，都仿佛停止了。

他们想看看，这个疯子，到底还能做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我让他们看到了。没有马镫，

我用更强的力量，更精准的控制，带领着逐星，跳过了第六个障碍。第七个。第八个。

每一个都比之前更加流畅，更加从容。仿佛那两根碍事的带子，本来就是多余的。

这已经不是比赛了。这是一场表演。一场酣畅淋漓的，打脸的表演。

我把乔璐和张颂那点上不了台面的小伎俩，踩在脚下，碾得粉碎。然后用最华丽的姿态，

告诉所有人。你们看不起的，你们以为的。全都是错的。我，裴雁兮，从来不是什么花瓶。

当我骑着逐星，跳过最后一个障碍，冲过终点线的时候。整个马场，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经久不息。这一巴掌，我替我自己，也替逐星，响亮地打了回去。6.证据面前，

百口莫辩我从马背上下来的时候，腿一软，差点跪在地上。贺䂙不知道什么时候，

已经从看台下来了。他冲过来，一把扶住了我。“雁兮！你怎么样？”他的手很用力，

抓得我胳膊有点疼。脸上是我从未见过的，混杂着后怕、震惊和一丝探究的复杂表情。

我摇了摇头，推开他的手。径直走向逐星。我没有理会任何人的问候和掌声。第一件事，

是解开逐星的肚带，卸下马鞍。我要检查它的背。刚才失控的时候，马鞍可能会磨伤它。

“裴小姐，您真是太了不起了！”马场的工作人员围了上来，个个一脸崇拜。“没事，

我先看看马。”我头也不抬地说。仔细检查了一遍，还好，只是有点红，没有破皮。

我松了口气，拿过水管，开始给逐星冲洗降温。这时候，贺家的管家，李叔，

带着几个人走了过来。他的表情很严肃。“裴小姐，老爷子让我来问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