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盏红灯,我闯丢了外卖员的命,也闯没了自己的名字

“砰！”沉闷的声响砸进耳朵时，我正盯着鞋底漫上来的暗红。

那颜色顺着灰色马路地面的纹路爬，很快裹住我的皮鞋尖，带着温热的黏腻 —— 是血，

从白色轿车的车轮下渗出来，漫过外卖员蜷曲的手指，漫过他摔落在旁的头盔。

头盔上的竹蜻蜓还在转，“嗡嗡” 的轻响像只停不下来的飞虫，镜片碎成星点，

露出半张脸。他的眼睛睁着，瞳孔里映着我仓皇的影子，一动不动地盯着我。

一XX 市的早八点，我站在十字路口时，红灯在持续性的倒数：22，21，20，19。

公文包带子勒得肩膀发紧，脑子里全是考勤机的红色数字 —— 组长已经警告过我，

这个月已经迟到三次，再迟到一次，三百块全勤奖就没了。

路口东侧的轿车还在几百米外龟速挪动，西侧只有零星几辆电动车，

我扫了眼空荡荡的斑马线，脚已经迈了出去。灰色地面被上班族磨得发亮，皮鞋跟敲在上面，

“咯哒咯哒” 的声响里，我满脑子都是 “再快一点”。直到身后传来尖锐的刹车声，

像把剪刀突然剪断空气。我猛地回头，黄色外卖服已经冲到眼前。骑手的身体绷得笔直，

双手死死攥着车把，脚直直杵在地面上，蹭出长长的白痕，可电动车还是像失控的陀螺，

朝我撞过来。他头盔上的竹蜻蜓转得疯狂，“嗡嗡” 声里，

我看见他眼里的惊恐 —— 他想拐，却没稳住，连人带车摔出去，在地上滑出一道弧线，

直冲向对向车道。紧接着就是 “砰” 的一声。白色轿车的刹车痕在地上拖出两米多长，

骑手被卷进车轮下，身体猛地抽搐了一下，然后就不动了。鲜血像打开的水龙头，

瞬间漫过地面，我眼睁睁看着那抹红爬上我的鞋尖，黏在鞋底，带着体温。

头盔从他头上弹飞，滚到我脚边，镜片碎了一地。我蹲下身，看见他露在外面的半张脸，

眼睛还睁着，直勾勾盯着我，像是要把我的模样刻进瞳孔里。“快打 120！

”人群里的喊声像惊雷，我才猛地回过神。腿软得站不起来，胸口像被巨石压着，喘不上气，

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跑。我转身就冲，绿灯刚好亮起，像是在给我开逃生通道。

风灌进喉咙，带着血腥味，还有白车司机慌乱的叫喊。我不敢回头，

皮鞋底的血渍蹭在地面上，留下断断续续的红印，裤脚也沾了一块暗红，像颗烧红的烙铁，

贴在皮肤上发烫。公交车站就在前方，那辆我赶时间的公交正停在站牌下。我低下头，

攥紧公文包，假装镇定地刷卡上车，径直走到最后一排坐下。手心里全是汗，

心脏在胸腔里 “咚咚” 狂跳，像要撞破肋骨。我悄悄抬起裤脚，那块血渍不大，

却像长在了布料上。我用另一只脚的鞋底反复摩擦，想把它蹭掉，可暗红的印记越来越深，

反而蹭得裤脚起了毛边。到了公司，我一整天都没离开工位。同事过来递文件，

我慌忙把脚往后缩，怕他们看见我鞋底的血渍。午饭没吃，厕所也没去，就坐在椅子上，

反复摩挲着裤脚的红印。脑子里有个声音在安慰自己：跟我没关系，是他骑得太快，

是他没躲开，我只是闯了个红灯，谁没闯过呢？可另一个声音却在反驳：是你闯红灯，

才让他慌了神，才让他摔出去的。晚上下班，我几乎是跑着回家的。打开门，

第一件事就是脱裤子，把那条沾了血渍的裤子扔进洗衣机，倒了半瓶洗衣液，

开了最强劲的洗涤模式。洗衣机 “轰隆隆” 转起来，我坐在沙发上，

盯着里面旋转的布料，眼睛都不敢眨。我盼着那血渍能被洗掉，

盼着这件事能像泡沫一样消失。可等洗衣机停下，我拿出裤子时，心凉了半截。

那块红印还在，像颗血痣，牢牢粘在裤脚上。我用手搓，用刷子刷，肥皂沫搓出一堆，

水被染成淡红，可血渍依旧顽固，怎么也洗不掉。我把裤子扔在地上，蹲下身，抱着头，

突然就哭了。眼泪砸在裤脚上，混着没洗干净的血渍，晕开一小片暗红。二睡前，

我习惯性地打开新闻软件，手指在屏幕上滑动，心脏跟着收紧。我怕看到那个路口的新闻，

又忍不住想知道后续。果然，推送弹了出来 ——《XX 路口发生车祸，外卖员被撞身亡，

肇事者逃逸》。新闻里说，事故发生在早八点，外卖员被对向车道的轿车碾压，当场死亡。

路口的监控正处于维修更新阶段，没有拍下肇事者的模样，但有目击群众称，

“是一名行人闯红灯引发的事故”。我盯着 “行人闯红灯” 这几个字，手开始发抖，

手机 “啪嗒” 掉在地上。屏幕亮着，新闻里的现场照片里，灰色地砖上的血渍还没干，

像一摊暗红的墨，和我鞋底的血渍一模一样。我不敢再看，抓起手机，把新闻软件卸载，

然后蒙住头，缩进被子里。黑暗里，我总觉得床边站着一个人。我猛地睁开眼，

房间里空荡荡的，只有窗外的路灯透过窗帘缝隙，在地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光。可闭上眼睛，

就看见那双眼睛 —— 外卖员的眼睛，直勾勾盯着我，在黑暗里闪着光。

我把被子裹得更紧，浑身发抖，嘴里不停念叨：“没事的，监控没拍到我，没人知道是我，

没人知道……”可那双眼像幽灵，怎么也挥之不去。第二天去上班，我特意绕开了那个路口。

走到任何一个红绿灯前，我都站在原地，等绿灯亮了很久，左右看了又看，确认没有车，

才敢迈步。皮鞋底的血渍已经被我蹭掉了，可我总觉得鞋底还黏着那温热的触感，走在地上，

像是踩在血里。办公室里，同事们围在一起，聊的正是那场车祸。

“听说那个外卖员才二十多岁，家里还有个生病的妈，太惨了。

”“最缺德的是那个闯红灯的，自己跑了，让人家车主背锅，要是被抓住，肯定得判刑！

”我坐在工位上，手里的笔 “啪嗒” 掉在地上，墨水洒了一地，像摊凝固的血。

我低下头去捡，耳朵里嗡嗡作响，感觉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我身上，那些目光里有指责，

有愤怒，和那天外卖员的眼神一模一样。“哎，你不是每天都走那个路口吗？

那天你看到现场了吗？”旁边的同事突然问我，我猛地抬起头，心脏一跳。我攥紧手指，

勉强挤出一个笑：“那天我起晚了，错过高峰，是回家看新闻才知道的，

听说…… 他死得很惨。”“可不是嘛，” 同事叹着气，“我看那个闯红灯的，

肯定是心里有鬼，不然怎么会跑？要是我，肯定会停下来救人。”我低下头，没再说话。

手指抠着桌角，指甲都快嵌进木头里。晚上回家，我把那条洗不掉血渍的裤子烧成了灰烬，

并把成堆的灰烬扔进了楼下的垃圾桶。看着垃圾桶的盖子合上，我心里稍微松了口气，

好像烧掉裤子，扔掉那堆残渣，就能扔掉那件事。可躺在床上，我还是睡不着。

窗外传来外卖员的送餐呼声，“你好，外卖”，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呼声消失后，

我隐约听见 “嗡嗡” 的声响，像是竹蜻蜓转动的声音，贴在耳边，挥之不去。

我猛地坐起来，打开灯，房间里什么都没有。可那 “嗡嗡” 声还在，

像是从墙缝里钻进来，从窗外飘进来，绕在我耳边，不停歇。我走到窗边，拉开窗帘，

外面黑漆漆的，只有路灯亮着。楼下的马路空荡荡的，没有外卖车，也没有行人。

可那 “嗡嗡” 声，还在响。三女朋友出差回来的那天，我正在公司加班。她发微信说，

给我带了个惊喜，让我早点回家。我盯着手机屏幕，心里有些慌，怕她看出我的不对劲。

这几天，我总是失眠，胃口也不好，脸色差得厉害，同事都问我是不是生病了。下班回家，

推开门，客厅里亮着暖黄色的灯，女朋友系着围裙，从厨房里走出来，手里端着一盘菜。

“回来啦？快洗手，饭马上就好。” 她笑着走过来，想帮我拿公文包，我却慌忙躲开，

怕她碰到我手里的包 —— 那里面装着我早上偷偷买的安眠药，我想靠吃药睡着，

可又怕她发现。“怎么了？” 她察觉到我的躲闪，眼神里有些疑惑。“没…… 没什么，

” 我勉强笑了笑，“公文包有点沉，我自己来就好。”晚饭时，她不停地给我夹菜，

眼神里满是心疼：“你最近是不是太累了？脸色这么差，黑眼圈也重。”我低下头，

扒着碗里的饭，不敢看她的眼睛：“可能是加班多了，没事，休息几天就好。”她没再追问，

只是叹了口气：“要是太累，就跟领导请假，别硬撑。”饭后，她拉着我坐在沙发上，

神秘兮兮地说：“给你看个东西。” 她起身走到玄关，拎过来一个大盒子，放在茶几上，

然后捂住我的眼睛：“不许睁眼，我让你睁再睁。”我闭着眼，心里有些忐忑，

不知道她要给我什么惊喜。“好啦，睁眼吧！”她的声音带着俏皮，我睁开眼，瞬间僵住了。

茶几上放着一个电动自行车头盔，白色的壳子，

上面别着一个小巧的竹蜻蜓 —— 和那天滚到我脚边的头盔，一模一样。

我的呼吸瞬间停滞，手开始发抖，眼睛死死盯着那个头盔，像是看到了那个外卖员的脸。

“喜欢吗？” 女朋友笑着拿起头盔，想递给我，“我看你每天挤公交太辛苦，

就给你买了辆电动自行车，这个头盔是商家送的，我觉得挺可爱的，就给你留着了。

”我没接，身体往后缩，靠在沙发上，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像要撞出来。就在这时，

电视里突然传来新闻播报的声音 —— 是女朋友刚才没关电视，调到了本地新闻频道。

“……XX 路口车祸后续，死者家属呼吁目击者提供线索。死者王某，26 岁，

从事外卖行业三年，家中有一位患病母亲。其母亲表示，

王某每天都会给她带双份油条当早饭，事发当天，

还没来得及将早饭送回家……”电视屏幕上，出现了外卖员母亲的画面。老太太头发花白，

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外套，手里拿着一张外卖员的照片，眼眶通红，

声音哽咽：“求大家帮帮忙，找到那个闯红灯的人，

我儿子不能就这么白死……”女朋友的笑容僵在脸上，她慌忙拿起遥控器，想把电视关掉，

可我已经听不下去了。“别关。” 我开口，声音沙哑。她转过头，看着我苍白的脸，

眼神里满是担忧：“宝贝，你怎么了？是不是吓到了？我不是故意的，

我不知道这个头盔会让你想起那件事……”我摇了摇头，盯着电视屏幕上的老太太，

眼泪突然就掉了下来。我想起那天早上，外卖员摔出去的时候，口袋里好像掉了一个塑料袋，

里面装着两根油条，还冒着热气。原来，那是他给母亲带的早饭。“我……” 我张了张嘴，

想跟她坦白，想告诉她，我就是那个闯红灯的人，就是那个害死外卖员的凶手。可就在这时，

女朋友的手机响了，是她闺蜜发来的微信。她拿起手机，

我无意间瞥见屏幕上的内容 ——“那个闯红灯的太缺德了，必须严惩，

这种人就该被抓起来！” 后面还配了个愤怒的表情。我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我怕她知道后，会看不起我，会离开我。我怕她眼里的爱意，变成失望和愤怒。“没事，

” 我擦干眼泪，勉强笑了笑，“就是觉得他妈妈太可怜了。”女朋友走过来，坐在我身边，

把我搂进怀里：“别想太多了，会找到凶手的。以后我陪你走路上班，咱们不骑电动车了，

好不好？”我靠在她怀里，点了点头，心里却像被刀割一样疼。四我开始尝试弥补。

我从新闻里找到外卖员家属的捐款通道，匿名捐了五千块。我怕他们知道是我捐的，

特意用了一个假名字，留了一个空号。可没过几天，我收到了退款通知，

附言里写着：“请肇事者直面自己的错误，而非用金钱弥补。”我拿着手机，手指发抖。

原来，他们早就猜到，会有人用匿名捐款的方式来赎罪。我又试着给外卖员母亲打了个电话，

用的是公共电话。电话接通后，我听见老太太沙哑的声音，刚说了一句 “阿姨，对不起”，

就被她打断了。“你是那个闯红灯的人吗？” 她的声音带着颤抖，还有一丝期待。

我愣住了，说不出话。“如果你是，就请你站出来，给我儿子一个交代，给我一个交代。

” 老太太的声音哽咽了，“我不要你的钱，我只要你承认错误，

我儿子不能就这么白死……”我挂了电话，蹲在公共电话亭里，哭了很久。我想站出来，

可我不敢，我怕面对警察，怕面对牢狱之灾，怕面对女朋友失望的眼神。弥补的路，

被堵死了。而诡异的事，开始越来越多。加班到深夜，我走出公司大楼，

楼下传来外卖员的送餐呼声，“你好，外卖”，由远及近。我站在门口，不敢动，

怕看到穿黄色外卖服的人。铃声在楼下停住，紧接着，

传来 “嗡嗡” 的声响 —— 是竹蜻蜓转动的声音。我猛地抬头，

看见一个穿黄色外卖服的人站在楼下，背对着我，头盔上的竹蜻蜓转得飞快。我不敢靠近，

也不敢离开，就站在原地，盯着他的背影。过了几分钟，他转过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