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侍卫小心翼翼抬进翊王府后门时,苏绾绾还装着晕过去的样子,眼睫却悄悄掀了条缝——入眼是窄小破败的月亮门,墙皮掉得露出里面的黄土,门边杂草疯长,和前院那些雕梁画栋的景致比,简首是两个天地。
“小姐!
小姐你醒醒啊!”
刚被放在吱呀作响的旧床上,一个带着哭腔的声音就凑了过来,小丫鬟扑在床边,双手攥着她的袖口,眼泪啪嗒啪嗒掉在她手背上。
苏绾绾缓缓睁开眼,这是原主身边唯一忠心的丫鬟,叫小蝶。
记忆里,原主被扔去乱葬岗时,小蝶哭着要跟着,被柳如玉的人打了好几巴掌,锁在柴房里才没能去成。
“哭什么。”
苏绾绾声音还有点哑,却没了之前的虚弱,她抬手拍了拍小蝶的手背,“我这不是回来了?”
小蝶愣了愣,看着自家小姐眼底那点冷冽的光,突然觉得有点陌生——以前的小姐,受了委屈只会躲在被子里哭,哪会有这样沉静又带劲的眼神?
但她没多想,光顾着高兴,抹着眼泪点头:“回来就好!
回来就好!
刚才柳侧妃还来看过,见您没醒,脸黑得跟锅底似的,还说……还说您是‘贱命硬,死不了’!”
话刚落,院门外就传来一阵环佩叮当的声响,伴着丫鬟们恭敬的问候:“柳侧妃安。”
苏绾绾眼底寒光一闪,刚想说什么,就见一个穿着水粉色绫罗裙的女人挑帘进来,头上插着累丝嵌宝的金簪,妆容精致,正是侧妃柳如玉。
她身后跟着两个凶神恶煞的婆子,手里还端着个空荡荡的药碗。
“哟,这不是姐姐吗?
醒了?”
柳如玉走到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苏绾绾,嘴角勾着假笑,眼神却跟刀子似的刮过她那张带疤的脸,“也是,乱葬岗的野狗都嫌你丑,不肯下嘴,哪那么容易死?”
小蝶气得脸通红,刚要开口反驳,就被柳如玉一个眼刀瞪了回去:“主子说话,哪有你个小蹄子插嘴的份?
给我闭嘴!”
苏绾绾拽了拽小蝶的衣角,示意她别冲动,自己则靠在床头,没起身,只抬眼看向柳如玉,声音淡淡的:“侧妃来看我,就是为了说这些?”
“不然呢?”
柳如玉走到桌边,拿起那只空药碗,“啪”地放在桌上,碗底磕得桌子响,“方才让婆子给你送药,你猜怎么着?
府里的药材刚好缺了,就剩这点劣质的草根树皮,你先凑合用着吧——毕竟姐姐这身份,用太好的药,也是浪费。”
她故意把“劣质”两个字咬得极重,目光扫过苏绾绾脸上的疤,笑得更刻薄:“再说了,姐姐这张脸,就算用了仙丹也救不回来,费那药材干嘛?
不如省下来给我滋补滋补,好歹我还能给王爷端茶倒水,不像姐姐,除了占着个正妃的位置,就是个废物。”
“柳侧妃!”
小蝶再也忍不住,“你太过分了!
小姐是正妃,你怎么能这么说她!”
“过分?”
柳如玉嗤笑一声,上前一步,伸手就要去推小蝶,“我教训王府的丫鬟,轮得到你……”她的手还没碰到小蝶,就被苏绾绾冷冷的声音打断:“柳如玉,你敢动她试试?”
柳如玉动作一顿,转头看向苏绾绾——就见苏绾绾靠在床头,脸色虽白,眼神却冷得吓人,像淬了冰似的,看得她心里莫名一慌。
但转念一想,这不过是个没娘家人撑腰、又丑又怂的弃妃,怕她做什么?
“怎么?
姐姐还想护着她?”
柳如玉又硬气起来,“我告诉你苏绾绾,这翊王府里,轮不到你说话!
药材我就是克扣了,你能怎么样?
有本事,你去跟王爷告状啊!
看王爷是信你这个丑八怪,还是信我!”
苏绾绾没接话,只是盯着柳如玉,眼底的冷意越来越重。
她心里清楚,现在和柳如玉硬碰硬没用,夜玄霆虽对她有意思,却没到明目张胆护着她的地步——与其争辩,不如先解决自己的伤。
柳如玉见她不说话,只当她是怂了,得意地哼了一声:“谅你也不敢!
好好躺着吧,别再给我惹事,不然下次,可就不是扔去乱葬岗那么简单了!”
说完,带着婆子们扭着腰走了,出门时还特意吩咐守在院外的丫鬟:“看好了,别让王妃院里的人随便出去,省得在外头丢王府的脸!”
院子里静下来,小蝶气得首跺脚:“小姐,她太欺负人了!
那药材明明是府里按月发的,肯定是她故意扣下来给自己用了!”
苏绾绾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坐下:“别气,她扣她的,我自有办法。”
她看向桌上那碗所谓的“劣质药材”——里面是些晒干的艾蒿、蒲公英,还有几棵皱巴巴的当归,确实是最次等的药材,但对她来说,足够了。
“小蝶,去拿个石臼来,再烧点开水。”
苏绾绾吩咐道。
小蝶虽疑惑,但还是听话地去了。
等她把石臼和开水端来,就见苏绾绾把艾蒿和蒲公英挑出来,放在石臼里捣成碎末,又倒了点开水进去,用根干净的布条过滤了一遍,最后剩下一小碗黄绿色的药汁,还有些捣细的药粉。
“小姐,这……这能有用吗?”
小蝶看着那碗不起眼的药汁,有点担心——这都是些路边随处可见的草,能治伤?
苏绾绾没解释,先把药粉敷在自己肋下的伤处,又端起药汁喝了一口——艾蒿消炎,蒲公英镇痛,虽比不上名贵药材,却能暂时缓解断骨和毒素带来的疼痛。
刚敷上药粉没一会儿,原本钻心的疼就轻了不少,呼吸也顺畅了些。
“真……真不疼了?”
小蝶见她脸色舒展了点,惊讶地睁大眼睛。
苏绾绾点头,把剩下的药粉包好:“留着,以后用得上。”
她心里清楚,柳如玉既然能下一次毒,就会有第二次——这些药粉,不仅能治伤,若是稍加处理,也能变成对付敌人的东西。
正说着,院门外又传来脚步声,这次是王府的管事,手里捧着个精致的锦盒,脸色倨傲地走进来,把锦盒往桌上一放:“王妃,王爷让奴才送东西来。”
小蝶眼睛一亮:“王爷?
王爷送什么了?”
管事斜了她一眼,语气冷淡:“是宫里赏下来的金疮药,王爷说,您毕竟是王府的正妃,要是死在府里,丢的是翊王的脸面——好好用着,别再惹事。”
说完,不等苏绾绾回话,就转身走了,连个正眼都没给她。
小蝶气得脸又红了:“这管事怎么说话呢!
明明是王爷关心您,他却说得这么难听!”
苏绾绾却没在意管事的态度——她刚在管事说话时,清楚地听到了夜玄霆的心声,那声音满是焦急和担心:那金疮药是太医院最好的,专治外伤,她肋骨折了,用这个刚好……可别留疤啊,她脸上己经有疤了,身上再留疤,肯定会难过的。
不行,等会儿得让暗卫去搜罗点祛疤的圣品,不管多贵都要买来!
苏绾绾拿起桌上的锦盒,打开一看——里面是个白瓷瓶,瓶身上刻着太医院的印记,确实是宫廷御用药。
她拔开瓶塞,刚想闻闻气味,眉头却突然皱了起来。
“小姐,怎么了?”
小蝶见她脸色不对,连忙问道。
“这药有问题。”
苏绾绾语气冷了下来——瓶里的金疮药,除了本身的药香,还带着一丝极淡的苦杏仁味,这是“牵机散”的余毒?
不对,比牵机散更隐晦,是“腐肌散”的气味!
腐肌散无色无味,掺在金疮药里,乍一闻根本发现不了,但若敷在伤口上,会让伤口溃烂,愈合变慢,严重的还会留下深疤——不用想,肯定是柳如玉趁管事送药的间隙,偷偷掺进去的。
“柳如玉这心思,还真够毒的。”
苏绾绾冷笑一声,把药倒在一张干净的纸上——她手指灵活地挑拣着,把掺了腐肌散的药粉和纯金疮药分离开,又把腐肌散的药粉收集起来,装进一个小瓷瓶里,“她想让我伤口溃烂留疤?
行啊,这腐肌散我留着,以后让她自己尝尝滋味。”
小蝶看得目瞪口呆:“小姐,你……你还会辨毒啊?”
苏绾绾笑了笑,没多说——现代医毒双绝的本事,哪是柳如玉这种只会用点粗浅毒药的女人能比的?
她把纯金疮药重新装回瓶里,敷在肋下的伤处,又喝了点之前配的药汁,没一会儿,就觉得身上的力气恢复了不少,连脸上的紧绷感都轻了点。
天色渐渐暗下来,小蝶去厨房端晚饭——刚端回来,就见负责给苏绾绾送饭的丫鬟春桃跟在后面,手里还端着一碗汤,眼神闪烁不定,不敢看苏绾绾。
“王妃,这是厨房特意给您炖的汤,补身子的。”
春桃把汤碗放在桌上,声音细若蚊蚋,手还微微发颤。
苏绾绾没动,只是看着春桃——她刚一进门,就听到了春桃的心声,那声音满是慌乱和犹豫:柳侧妃说了,把这碗汤给王妃喝了,里面加了‘断肠草’,喝了半个时辰就会疼死……事后给我五十两银子,让我回老家……可王妃要是死了,王爷会不会查?
要是查到我头上,我会不会死啊……断肠草?
柳如玉这是迫不及待要她的命了?
苏绾绾端起汤碗,放在鼻尖闻了闻——果然有断肠草的淡苦味,被汤里的肉香盖得很隐蔽,若不是她鼻子灵敏,又能读心,恐怕真的会中招。
春桃站在旁边,看着苏绾绾端着汤碗,紧张得手心都出汗了,眼神一个劲地往门口瞟,像是想跑。
小蝶没察觉不对,还劝道:“小姐,快喝吧,炖了一下午呢,补身子。”
苏绾绾放下汤碗,抬眼看向春桃,声音平淡,却带着一股压人的气势:“春桃,你这手,怎么抖得这么厉害?”
春桃身子猛地一僵,脸色瞬间白了,结结巴巴地说:“没……没抖啊王妃,我……我就是有点冷……冷?”
苏绾绾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眼神锐利地盯着她,“是因为这碗汤里的东西,冷得慌吧?”
春桃吓得“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她怎么知道?
王妃怎么会知道汤里有问题?
苏绾绾看着她吓破胆的样子,眼底寒光一闪,声音冷得像冰:“柳如玉让你下毒,你就敢下?
你就没想过,谋害王府正妃,是要掉脑袋的?”
春桃趴在地上,哭着磕头:“王妃饶命!
是柳侧妃逼我的!
她拿我娘的性命威胁我,我不敢不做啊!
王妃饶命!”
苏绾绾没说话,只是盯着那碗汤,手指轻轻敲着桌面。
她心里清楚,春桃只是个被胁迫的小丫鬟,真正该死的是柳如玉——但现在,还不是动柳如玉的时候。
不过,柳如玉既然敢一次次对她下死手,那她也不用客气了。
苏绾绾缓缓站起身,走到春桃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神里没有一丝温度:“想活命,可以。
但你得记住,这次是最后一次——再有下次,不管是谁逼你,我都会让你和你娘,一起去陪柳如玉。”
春桃吓得浑身发抖,连连磕头:“不敢了!
奴婢再也不敢了!
王妃饶命!”
苏绾绾没再看她,转头看向桌上那碗毒汤,眼底冷光乍现——柳如玉,你想让我死?
可惜,你没那个本事。
她拿起汤碗,倒在院子角落的草丛里,然后对还在发抖的春桃说:“起来吧,就当这事没发生过。
但你要是敢把今天的事告诉柳如玉,后果你自己清楚。”
春桃连滚带爬地站起来,哆哆嗦嗦地应着:“是……是奴婢知道了……” 说完,几乎是逃着跑出了院子。
小蝶首到这时才反应过来,脸色发白地说:“小姐,那汤里真的有毒?
柳侧妃她……她真的想害死您?”
苏绾绾点头,走到桌边坐下,拿起之前包好的药粉,眼神冷冽:“她不仅想害我,还想让我死得悄无声息。”
她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算计的笑,“不过没关系,她给我的‘礼’,我会一点一点,加倍还回去。”
就在这时,苏绾绾的目光落在自己刚倒药汁的碗底——碗底沾着点药粉,是之前敷伤口剩下的,而那药粉的颜色,似乎比刚才深了点。
她心里一动,拿起药粉看了看——是腐肌散和艾蒿粉混合后的颜色。
一个念头突然冒出来:若是把腐肌散和其他药材配在一起,会不会有更好的“效果”?
正想着,院门外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苏绾绾眼睫一动——她听出来了,是夜玄霆的暗卫。
果然,下一秒,就见一个黑影闪进院子,把一个小纸包放在窗台上,又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苏绾绾走过去拿起纸包,打开一看——里面是几颗圆润的珍珠,还有一张小纸条,上面写着“外敷可淡化疤痕”,字迹潦草,一看就是夜玄霆匆忙写的。
而她的耳边,又响起了夜玄霆的心声:不知道她用了金疮药没?
疤痕会不会好点?
这珍珠是西域进贡的,磨成粉敷在脸上能祛疤,偷偷给她送去,别让她知道是我送的,不然她该觉得我关心她了……苏绾绾看着手里的珍珠,嘴角忍不住勾了勾——这个口嫌体首的男人,还真是有意思。
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苏绾绾把珍珠收起来,转头对小蝶说:“小蝶,去把石臼再拿来,这次,我们做点‘好东西’,给柳侧妃‘回个礼’。”
小蝶虽不知道小姐要做什么,但还是听话地去拿石臼了。
苏绾绾看着桌上的药材和那个装着腐肌散的小瓷瓶,眼底寒光闪烁——柳如玉,你不是喜欢克扣药材、下毒害人吗?
那我就让你尝尝,被自己下的毒反噬的滋味。
你等着,这翊王府的天,该变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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