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电锅的电源线用黑色胶带缠了三圈，插在墙角布满划痕的插座上时，还“滋滋”响了两声。
林辰蹲在地上，盯着锅里慢慢热起来的盒饭——昨天剩下的米饭，拌着半勺咸菜，油星子浮在表面，冷透时结成的白霜正慢慢化开。
这是他今天唯一的热食，刚才赔给顾客的五十块，几乎掏空了他最后一点底气。
窗外的雨停了，天却彻底黑透，只有楼道里那盏接触不良的声控灯，偶尔被楼上的脚步声惊醒，亮几秒又陷入黑暗。
林辰刚把筷子拿到手里，门就被“咚咚咚”地敲响了，力道重得像是要把门砸穿。
他愣了一下。
这出租屋除了房东，几乎没人会来——他早就和以前的朋友断了联系，毕竟现在的他，连和人吃顿路边摊的钱都掏不出来。
“谁啊？”
林辰起身，膝盖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走一步牵扯着神经，他扶着门框才站稳。
门外没应声，敲门声反而更急了。
林辰皱着眉拉开门，一股浓烈的香水味混着高级古龙水的气息扑面而来，呛得他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
门口站着两个人，男的女的，衣着光鲜得像是从杂志里走出来的，和这栋满是霉味的旧楼格格不入。
女的穿一条米白色的真丝连衣裙，裙摆垂到脚踝，脚上是银色的细高跟，鞋尖连一点泥渍都没有——林辰认得这裙子，去年苏晴雨生日时，她在专柜里盯着看了好久，当时他还说“等下个月发了零花钱就给你买”，可现在，这裙子穿在她身上，却透着一股陌生的疏离。
男的站在苏晴雨身边，身高将近一米九，定制西装的袖口露出一块限量款的机械表，手里把玩着一把黑色的豪车钥匙，金属外壳在楼道昏暗的光线下闪着冷光。
是张昊，城西张记地产的公子，林辰以前在商业酒会上见过几次，当时张昊看他的眼神，带着几分刻意的讨好，可现在，那双眼睛里满是毫不掩饰的轻蔑。
“林辰，好久不见啊。”
张昊先开口，声音里带着笑，却没半点温度，他探头往屋里扫了一眼，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你就住这儿？
这地方……也能住人？”
林辰的目光落在苏晴雨脸上。
她的头发烫成了精致的大波浪，化着淡妆，嘴唇涂着豆沙色的口红，和以前那个总爱扎着马尾、素面朝天的女孩判若两人。
她避开林辰的视线，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连衣裙的衣角，声音细若蚊蚋：“我……我们进来谈吧。”
“别啊，”张昊伸手拦住苏晴雨，语气夸张，“这屋子看着脏得很，别把你裙子蹭脏了，不值当。”
苏晴雨的脸微微泛红，不知道是羞的还是恼的，她推了张昊一把，终究还是抬脚跨进了屋。
高跟鞋踩在水泥地上，发出“噔噔”的声响，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林辰的心上。
她进门后第一反应就是低头看鞋底，然后从包里掏出一张湿纸巾，蹲下来小心翼翼地擦了擦，才敢站首身子。
林辰没说话，指了指那张缺了腿的桌子：“坐吧，没椅子了。”
桌子上还放着他没吃完的咸菜瓶，玻璃罐上沾着一圈褐色的油渍，张昊看都没看，首接把手里的豪车钥匙扔在桌子上，“啪”的一声，吓得林辰手一抖，筷子差点掉在地上。
“林辰，我们今天来，是有正事跟你说。”
苏晴雨终于抬起头，眼神里没了以前的温柔，只剩下一种近乎决绝的坚定，“我们……退婚吧。”
“退婚？”
林辰像是没听清，重复了一遍，声音有些发哑。
他和苏晴雨是青梅竹马，两家是世交，小时候就定了娃娃亲。
以前他是林家的少爷，苏晴雨总黏在他身边，一口一个“阿辰哥”，去年过年时，她还靠在他肩膀上，说“等你毕业我们就结婚”，怎么才过了三个月，一切就都变了？
“对，退婚。”
苏晴雨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决心，“林辰，你也知道，现在的情况不一样了。
你爸妈不在了，林家也……”她顿了顿，没把“倒了”两个字说出口，却比说出来更伤人，“我想要的生活，你给不了。”
“我想要的生活”——这句话像一根针，狠狠扎进林辰的心里。
他想起以前，苏晴雨说想要一家小小的花店，他笑着说“等我接手公司，就给你在市中心买个铺面”；她说想要去国外旅游，他说“等暑假我们就去马尔代夫”。
那些承诺，他当时以为触手可及，可现在，却成了最讽刺的笑话。
“就因为我现在没钱了？”
林辰的手指攥得发白，指甲深深嵌进掌心，却感觉不到疼，“以前苏家困难的时候，我爸妈帮你们垫了多少货款？
你上大学的学费，是谁给你交的？
你现在说我给不了你想要的生活？”
“那是你爸妈！
不是你！”
苏晴雨突然提高了声音，像是被戳中了痛处，“林辰，人要往高处走，水要往低处流。
我跟着你，难道要一辈子住这种破房子，吃这种冷饭咸菜吗？”
她指着锅里还没热透的盒饭，语气里满是嫌弃。
张昊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他走到苏晴雨身边，伸手搂住她的腰，挑衅地看着林辰：“林辰，话别说得这么难听。
晴雨跟我，至少能住别墅，开豪车，不用跟着你受苦。
你呢？
你能给她什么？
一个漏雨的出租屋，还是一份随时会被扣钱的外卖工作？”
他从钱包里抽出一叠现金，大概有几千块，扔在林辰面前的桌子上，红色的钞票散落在咸菜瓶旁边，显得格外刺眼。
“这钱，就当是给你的补偿。
拿着这笔钱，赶紧把婚约解除了，以后别再纠缠晴雨，听见没？”
林辰的目光落在那叠钞票上，又慢慢抬起来，看向苏晴雨。
他希望苏晴雨能说点什么，哪怕是一句“别这样”，可苏晴雨只是低着头，看着自己的高跟鞋尖，什么都没说。
那一刻，林辰心里最后一点念想，彻底碎了。
他没去碰那些钱，只是盯着苏晴雨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苏晴雨，你告诉我，你说的这些，都是你的真心话？”
苏晴雨的肩膀颤了一下，过了几秒，她抬起头，眼神里的犹豫彻底消失了，只剩下冷漠：“是。
林辰，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以后别再联系了。”
张昊满意地笑了，他搂紧苏晴雨，转身就往门外走：“识相点就好，别给脸不要脸。”
两人走到门口时，苏晴雨停了一下，回头看了林辰一眼。
林辰以为她要再说点什么，可她只是皱了皱眉，像是嫌弃屋里的霉味，快步跟着张昊走了出去。
“砰”的一声，门被关上了，把那股刺鼻的香水味和林辰的目光，一起关在了门外。
屋子里又恢复了寂静，只有小电锅里的盒饭还在“咕嘟”冒泡，冒着微弱的热气。
林辰站在原地，看着桌子上散落的钞票，看着锅里冷掉的咸菜，看着墙上那张早己卷边的合影，突然觉得喉咙里堵得慌。
他慢慢蹲下来，捡起地上的钞票，一张一张地叠好，放进钱包里——他现在需要钱，需要这笔钱交房租，需要这笔钱活下去。
但他心里清楚，这笔钱，是苏晴雨给他的“分手费”，是他尊严被碾碎后，换来的一点可怜的补偿。
窗外的风又吹起来了，带着雨后的湿气，从窗户缝里钻进来，吹得桌上的咸菜瓶晃了晃。
林辰摸了摸枕头底下的怀表，冰凉的金属触感传来，像是给了他一点支撑。
他抬起头，看向窗外漆黑的夜空，眼神里不再是刚才的失落，而是慢慢燃起了一点火苗。
苏晴雨，张昊，还有那些夺走林家一切的人……你们等着。
总有一天，我会让你们知道，今天你们对我的羞辱，我会一点一点，全部还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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