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杂役房,鼾声、磨牙声与窸窣鼠语交织,浑浊的空气几乎凝滞。
曾畅背靠冰冷的土墙,坐在那堆硌人的干草上,双目紧闭,呼吸悠长。
他的意识深处,却是一片前所未有的光明与沸腾。
成功了!
就在刚才,一次偶然的“神识”频率调制,竟真的牵动了空气中那些游离的、微弱如尘的淡金色光点——他称之为“灵子”的基础能量单元。
虽然只是极其微小的轨迹偏移,消耗的精神力与驱动的灵子能量相比,效率低得令人发指,但其意义却如同阿基米德发现杠杆原理,如同牛顿看见苹果坠落,如同人类第一次观测到希格斯玻色子的踪迹!
它证明了最核心的一点:无需那先天赋予的、被奉若神明的“灵根”,凭借高度聚焦和精确调控的“神识”——这种本质上更接近强生物电波场的意识力量——完全可以与天地灵气进行交互!
“灵根,绝非唯一接口。”
曾畅在心中再次确认,一股源自科学探索本能的强烈兴奋感冲刷着所有的疲惫与不适。
但这偶然的成功只是起点。
效率太低,控制力太弱,如同用手去捕捉一缕青烟,费力且成果寥寥。
他需要理论,需要模型,需要一个能够描述“神识”与“灵子”之间相互作用机制的数学框架。
唯有数学,才是宇宙间最通用、最精确的语言。
他的大脑,这台经过严格科学训练的超高效生物计算机,开始全功率运转。
屏蔽掉一切无关的感官输入,全部“算力”集中于构建这个前所未有的模型。
“首先,定义问题核心:‘神识’如何影响‘灵子’?”
他回忆刚才成功的瞬间。
那并非一种蛮力的冲撞,更像是一种…共振?
或者说,是一种特定频率的“神识”波动,恰好与目标“灵子”的某种内在属性发生了耦合,从而将动量传递了过去。
“类比…”曾畅飞速检索着自己的知识库,“电磁场中对带电粒子的洛伦兹力?
不对,灵子似乎不带电,或者不是传统意义上的电荷。
量子场论中的场与粒子相互作用?
目前数据太少,过于复杂…”他的思维最终定格在一个更基础、也更经典的模型上。
“或许可以近似看作…一种特殊的波动在介质中的传播与驱动?”
这个想法一旦产生,便迅速生根发芽。
他将弥漫在空间中的“灵气”视为一种特殊的“场”或“介质”,而“灵子”则是这种场中的激发单元或微小粒子。
那么,“神识”就是一种施加在这个场上的“外力”或者另一种特殊的“场”。
“描述‘场’的变化…偏微分方程(PDE)!”
曾畅的意识猛地一亮。
这是他的领域,是他赖以理解世界的工具。
空气中那无形无质、看似玄奥的灵气分布与运动,瞬间在他脑中转化为了一个潜在的、有待求解的物理场问题。
没有纸笔,没有终端,但他的指尖无意识地在冰冷的地面上轻轻滑动,复杂的符号和算式在他脑中如瀑布般倾泻而下。
“假设灵气浓度场为函数 u(x, y, z, t),表示在空间位置 (x, y, z) 和时间 t 的灵子数密度。”
“我的‘神识’,可以看作一个施加在该场上的源项或势场,记为 F(I, ω, φ, x, y, z, t),其中 I 是神识强度,ω是频率,φ是相位…这些是可控参数。”
“那么,灵气场的变化率,或者说灵子的运动,应当遵循某种守恒定律和本构关系…”他首先想到了经典的扩散方程。
毕竟,白天在测灵碑广场,他观察到灵气分布并非完全均匀,存在浓度梯度,而灵子似乎有从高浓度区域向低浓度区域缓慢扩散的趋势。
“∂u/∂t = D ∇²u + S其中 D 是扩散系数,∇²是拉普拉斯算子,描述扩散,S 是源项,可以包含我的神识驱动项 F。”
这个模型简单,但似乎能解释一部分现象。
然而,曾畅立刻意识到它的不足。
“不对。
扩散方程是各向同性的,灵子的运动如果仅仅是由浓度梯度驱动,那我的神识施加的定向影响就无法体现。
而且,扩散是熵增过程,是趋向混乱的,而修炼分明是建立秩序、汇聚能量的逆熵过程。”
他需要一个新的项,来描述那种“定向驱动”、“逆熵”的行为。
“需要一个…对流项?
像流体力学中的纳维-斯托克斯方程?
- v ⋅ ∇u,其中 v 是流速场。
那么,这个‘流速场’从何而来?
是否可以由我的神识势场 F 的梯度来产生?
v ∝ ∇F?”
大脑疯狂地推演着,尝试将不同的物理概念进行嫁接和改造,以适配这个全新的世界。
他甚至想到了薛定谔方程。
那个描述量子力学中波函数演化的核心方程。
因为“神识”给他一种强烈的波粒二象性之感,既是粒子性的能量包,又是波动的、弥漫的。
“iℏ ∂Ψ/∂t = - (ℏ²/2m) ∇²Ψ + V Ψ这里的波函数Ψ模的平方代表概率密度,是否可以类比于灵气浓度 u?
势阱 V 是否可以类比于我的神识调控 F?”
这个想法极其诱人,但也极其危险。
贸然将量子力学套用过来,缺乏实验基础,很可能南辕北辙。
而且,方程本身的复杂性远超扩散方程。
“必须从简单开始,逐步修正。”
科学家的严谨让他压制住了跳跃的冲动。
最终,他决定以一个经典的对流-扩散方程作为工作的起点,但对其中的“对流速度场”v 赋予新的含义——它由“神识”场 F 决定。
他的核心假设是:高度聚焦的“神识”,能够在灵气场中产生一个有效的“势能梯度”,这个梯度会驱动灵子产生定向移动,类似于电场驱动电子,或者压强差驱动流体。
“那么,初步模型:∂u/∂t = D ∇²u - ∇ ⋅ (v u) + S_ext其中,v = μ ∇F(I, ω, φ, ...)”, μ 是某种迁移率系数。
“而我的目标函数,就是在特定区域(例如我的经脉、丹田),最大化 u 的聚集速率和最终浓度。”
有了这个粗略的框架,曾畅感到思路清晰了许多。
虽然方程中的参数 D, μ,以及函数 F 的具体形式全都是未知数,需要大量实验来测定和拟合,但这至少提供了一个可供检验和优化的方向。
他从数学的云端重新将注意力拉回现实的肉身。
精神力的巨大消耗让他太阳穴阵阵抽痛,腹中也传来饥饿感。
但他嘴角却难以抑制地扬起一个细微的弧度。
黑暗中,他无声地低语,像是在发表一篇论文的结论摘要:“基于初步观测与类比分析,己成功建立描述‘神识’驱动‘灵子’运动的偏微分方程初步模型。
该模型融合对流与扩散机制,将主观意识调控量化为可操作的数学参数。”
“模型虽需大量实验验证与参数拟合,但己从理论上论证了绕过‘灵根’进行灵气操控的可行性,并为后续优化指明了方向。”
“下一阶段工作重点:设计实验,测定关键参数,优化‘神识’波动模式,提升能量转换效率。”
“将此修炼路径暂命名为:‘基于意识场调控的灵子定向输运技术’。”
念头通达,一股难以言喻的满足感充盈内心。
这种纯粹智识上的挑战和突破,带给他的快乐远胜于任何外在的享受。
他缓缓调整姿势,试图在干草堆上找一个稍舒服点的位置,进行有限的休息。
身体的疲惫如潮水般涌来,但大脑却仍有一部分在后台持续运行,默默地优化着刚才的模型,思考着第一个验证实验该如何设计。
杂役房的霉味依旧,鼾声依旧。
但曾畅知道,从这一刻起,一切都不同了。
别人在睡觉,他在解方程。
别人在呼吸,他在建模。
别人或许在梦中感悟天道,而他,正用数学和物理的凿子,一点点地凿开这个世界的表象,窥探其下隐藏的、冰冷而又壮丽的运行规律。
偏微分方程,这把来自另一个宇宙、另一个文明智慧的利剑,己然在这修仙世界,亮出了它的第一道寒芒。
它的启示很简单:万物皆可量化,万法皆可求解。
而曾畅,刚刚写出了第一个公式。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