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令人窒息的死寂。
厉寒瘫倒在废墟中，目光空洞地望着父母方才还存在的地方。
那里只剩下一片焦黑的痕迹和些许飞灰，混合着泥土和碎瓦。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古怪的气味，是尘土、焦糊，还有……血肉被瞬间汽化的腥气。
他的耳朵还在嗡嗡作响，世界的声音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水幕。
他看到了那道青光，看到了父母如同被抹去般消失，但他的大脑拒绝理解这一切。
发生了什么？
爹呢？
娘呢？
他下意识地伸手，想去抓住那片尚存余温的尘土，手指却只抠进冰冷的泥地里。
半空中，那青衣道人微微蹙眉，似乎对下方居然还有一个活物感到一丝意外。
他的目光落在厉寒身上，如同看着一只侥幸未被踩死的虫豸。
“咦？
竟还有个漏网的？”
道士的声音依旧冰冷，不带丝毫波澜，“命倒是硬。
可惜……”他再次抬起了手，指尖青光复现。
对于他而言，抹去一个凡人的生命，与拂去衣角的灰尘并无区别。
死亡的阴影骤然降临，那冰冷的杀意如同实质的针，刺得厉寒皮肤生疼。
求生的本能，混合着亲眼目睹双亲惨死的极致恐惧与茫然，在这一刻轰然爆发！
“啊——！！！”
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绝望到极点的嘶吼，猛地从厉寒喉咙里迸发出来！
他原本空洞的眼睛瞬间布满血丝，巨大的悲恸和愤怒如同岩浆，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理智和恐惧！
他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猛地从地上一跃而起，不是逃跑，而是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幼兽，疯狂地、不顾一切地扑向院中坑底那枚散发着青光的珠子——玄墟珠！
也许是他这完全出乎意料的举动，也许是那吼声中蕴含的极致绝望情绪让那道士动作微微一顿。
就在道士指尖青光即将再次弹出的电光石火间，厉寒染满尘土和父母灰烬的双手，死死地抓住了那枚冰冷的珠子！
“嗡——！”
在厉寒双手握住珠子的刹那，异变陡生！
那枚沉寂的玄墟珠猛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青光，一道复杂无比的巨大光环自珠体爆发开来，瞬间将厉寒笼罩其中！
光环之上，无数古老晦涩的符文飞速流转，形成一道坚不可摧的屏障！
青衣道人弹出的那道灭绝性青光打在光环之上，竟发出一声金铁交鸣般的脆响，旋即被猛地弹开，消散于无形！
“什么？！”
道士一首冷漠的脸上首次出现惊容，他悬浮的身形甚至被那光环扩散的余波震得微微晃动了一下，“竟是自主护主？！
此珠灵性竟己恢复到如此地步？！”
他眼中闪过一丝惊疑和浓烈的贪婪，但随即又化为冰冷的杀意。
他再次抬手，更强烈的青光开始汇聚，显然要动用更强的力量。
然而，就在此时，天际尽头又传来数道急促的破空之声，气息强悍，显然有其他修士正在急速靠近！
青衣道人脸色一变，看向声音来处，又阴鸷地看了一眼被青光笼罩、蜷缩在坑底死死抱着珠子的厉寒。
“哼！
算你这蝼蚁走运！”
他冷哼一声，显然不愿在此刻与来人照面。
追杀玄墟珠下落之事，必须隐秘。
话音未落，他身形一晃，化作一道青虹，没有丝毫留恋，瞬间便消失在天际，仿佛从未出现过。
他来得突然，去得也干脆。
留下的，只有一片化为废墟的院落，弥漫的烟尘，双亲存在的最后证明……和一个抱着诡异珠子、蜷缩在坑底、浑身颤抖的少年。
恐怖的威压消失了。
天空恢复了湛蓝。
远处村民的惊叫声、哭喊声、奔跑声这才如同潮水般涌入厉寒的耳朵，世界的声音重新回来了。
但厉寒的世界，己经彻底崩塌了。
他蜷缩在冰冷的坑里，双手死死箍着那枚救了他一命、却也引来这场灭顶之灾的珠子。
珠子冰凉，上面沾着他手上的血和灰。
父亲的扑倒，母亲最后苍白的笑颜，那道冰冷的青光，父母身体消散的画面……如同无数把烧红的尖刀，在他脑海里疯狂搅动。
“啊……啊啊……”他发出野兽受伤般的呜咽，眼泪混合着脸上的尘土和血污，汹涌而出，却发不出更大的哭声。
极致的悲痛扼住了他的喉咙。
村民们战战兢兢地围拢过来，看着眼前的惨状，人人面露骇然与恐惧。
“厉…厉老汉家这是……遭天谴了？”
“刚才那青光是什么？
神仙发怒了吗？”
“寒娃子！
寒娃子还活着！”
有人大着胆子想靠近，却被坑边那尚未完全散去的微弱青光逼退，感到一阵心悸。
厉寒对周围的议论和呼喊充耳不闻。
他只是死死抱着那枚珠子，指甲几乎要抠进珠子里去。
身体因为剧烈的情绪冲击而无法控制地颤抖。
过了不知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一年。
天上的日头开始西斜，金色的光芒变得血红，照在废墟上，一片惨烈。
厉寒的颤抖渐渐停止了。
他慢慢地，慢慢地抬起头。
一双赤红的、布满血丝的眼睛，从凌乱的发丝间显露出来。
那里面，再也没有了少年的清澈和光亮，只剩下一种近乎凝固的、冰冷的死寂，以及在那死寂深处疯狂燃烧的、名为仇恨的火焰。
他低头，看着手中那枚再次变得古朴无华，只是微微温热的玄墟珠。
就是这个东西……引来了那个恶魔。
就是那个恶魔……杀了他爹娘。
他不懂什么是修仙，不懂什么是法宝，他只知道，是这珠子和那个青衣道人，毁了他的一切。
一个最简单、最疯狂的念头，如同种子般在他死去的心里破土而出，然后疯狂滋长，瞬间占据了他全部的思绪。
报仇。
他要报仇。
他不知道那人是谁，不知道他在哪里，不知道他有多强大。
他只知道，他要找到他，杀了他。
血债，必须血偿。
厉寒用尽全身力气，摇摇晃晃地从坑里站了起来。
他无视周围村民惊恐同情的目光，一步一步，踉跄着走出废墟，走向村外的大山。
他的背影在血色的夕阳下，被拉得很长很长，仿佛一头离群受伤、却龇着獠牙走向深渊的孤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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