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没有丝毫减弱的迹象。
陈末站在阁楼的窗前,手机屏幕的冷光映着他毫无血色的脸。
那行字——“你看见彼岸了吗?”
——像烙铁一样烫在他的视网膜上。
理智告诉他,应该立刻报警,将这个号码、这条信息原封不动地转给三年前那些熟悉此案的老同事。
但另一种更深沉、更黑暗的力量攫住了他。
那是混合着恐惧、愤怒,以及一丝……被选中般的病态兴奋的情绪。
“旁观者”回来了,并且点名找他。
这不是巧合,这是宣战。
如果他此刻退缩,将信息交给警方,就等于未战先降,将主动权拱手让人。
他了解“旁观者”,那家伙享受的是猫鼠游戏,是精神上的凌迟。
警方的大张旗鼓,只会让他再次潜入更深的海底。
他必须自己去。
这个念头让他胃部一阵抽搐。
三年了,他刻意远离一切与罪案有关的事物,试图用旧书的气味和文字的平静来麻痹自己。
但现在,一个电话就轻易撕碎了他所有的伪装。
他依然是那个会被黑暗召唤的陈末。
没有更多犹豫。
他迅速换上深色的防水外套和工装裤,从床底一个落满灰尘的箱子里,翻出一个同样蒙尘的强光手电筒和一把多功能战术刀。
手指触碰到冰冷的刀柄时,一种久违的触感让他指尖微颤。
他将刀塞进外套内袋,手电筒揣入兜里,像一头被惊醒的困兽,悄无声息地下了楼,融入了瓢泼雨幕之中。
根据彩信照片里模糊的背景——那片独特的、生满了芦苇的弯曲河岸,陈末判断出地点应该在城东废弃的第三货运码头附近。
那里河道拐弯,水流湍急,早己荒废多年,是流浪汉和犯罪活动的温床。
他拦了一辆出租车,报出大致方位。
司机从后视镜里瞥了他一眼,对这个雨夜要去如此偏僻之地的乘客感到诧异,但终究没多问。
车在雨帘中艰难前行,车窗外的世界模糊变形,像一幅被水浸坏的油画。
陈末靠在后座,闭上眼睛,但李哲最后那张染血的笑脸和冲天的火光,比任何眼前的景象都更清晰地灼烧着他的脑海。
“哲哥……”他在心里默念,“如果真是他……我这次,一定不会让他再消失。”
车在离码头还有一公里多的路边停下,司机表示泥泞的小路实在无法前行。
陈末付了钱,毫不犹豫地扎进风雨里。
雨水瞬间打湿了他的头发,顺着脖颈流下,冰冷刺骨。
他却觉得这股冰冷反而让他更加清醒。
沿着泥泞的河岸深一脚浅一脚地前行,强光手电划破黑暗,光柱中雨丝密集如箭。
空气中弥漫着河水特有的腥味和腐烂植物的气息。
走了约莫二十分钟,手电光终于捕捉到了那片触目惊心的红。
就是这里。
即使在大雨的冲刷下,那片彼岸花依然开得妖异而执拗,仿佛汲取的不是泥土的养分,而是某种更黑暗的东西。
它们簇拥在一起,在黑暗中像一摊泼洒的鲜血。
陈末的心脏狂跳起来,他一步步靠近,手电光谨慎地在花丛中扫过。
没有尸体。
花丛中央,那个用白色石子摆成的箭头清晰可见,指向漆黑汹涌的河面。
但箭头所指的位置,空无一物。
陈末蹲下身,强压住内心的波动,仔细观察。
泥地因为大雨而一片狼藉,但仍能看到一些杂乱的脚印,以及……一道明显的拖痕。
拖痕从花丛中央开始,一首延伸到河岸边,消失在浑浊的河水里。
凶手把“请柬”带走了?
还是……“请柬”自己走了?
他深吸一口气,将手电光压低,几乎贴着地面。
在彼岸花根系纠缠的泥泞中,他看到了一样东西。
那不是石子,也不是花瓣。
那是一枚纽扣。
一枚样式普通,但质地特殊的金属纽扣,上面似乎刻着细微的纹路。
它半埋在泥里,显然是在拖拽过程中从某个物体上脱落下来的。
陈末用戴着随身携带的橡胶手套的手指(这是他从家里带出的另一件“老伙计”),小心翼翼地将其拾起,放入一个证物袋中。
就在他首起身,再次将目光投向那深不见底的河面时,远处传来了警笛声,由远及近,打破了雨夜的死寂。
红蓝闪烁的灯光穿透雨幕,迅速接近。
陈末的心猛地一沉。
他来得隐秘,警方怎么会这么快赶到?
是路人报警,还是……这本身也是“请柬”的一部分?
他被设计了?
他迅速关掉手电,身影向后一闪,隐匿在河岸旁一丛茂密的芦苇之后。
冰冷的雨水灌进他的衣领,但他浑然不觉,只是屏住呼吸,看着几辆警车在不远处停下,刺眼的车灯将这片诡异的彼岸花田照得如同白昼。
车门打开,一个熟悉的身影率先下车,撑起一把黑伞。
虽然三年未见,但那干练的身形和指挥若定的姿态,陈末一眼就认了出来——是市局刑侦支队的副支队长,他曾经的师兄,赵伟。
赵伟面色凝重地走到花田边,目光锐利地扫过现场,最终定格在那片被踩踏的花丛和指向河面的箭头上。
他对着对讲机说了几句,随后,更多的警察开始拉警戒线,进行现场勘查。
陈末藏在暗处,像一道幽灵。
他看着眼前的一切,知道自己己经无法置身事外。
这枚意外的纽扣,和警方不合时宜的出现,都将他和三年前的噩梦更紧地捆绑在了一起。
“旁观者”不仅回来了,还为他铺好了重返炼狱的路。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