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华宫的夜,静得能听见烛火噼啪燃烧的声响。
萧彻坐在案前,指尖反复摩挲着那枚白玉小兽,眼前断断续续闪过萧景曜接信的画面——北狄的蜡丸信、假山后模糊的人影,还有萧景曜脸上那抹志在必得的冷笑。
“殿下,您在想什么?”
李福安端来一碗温热的莲子羹,小心翼翼地放在他手边,“方才在东宫,太子殿下让您看太傅的墨宝,怕是没安好心。”
萧彻抬眸,眼底映着烛火的微光:“他是想让我去探五皇兄的口风。
太傅是太子的人,那幅《兰亭序》,指不定藏着什么话。”
他想起方才触到玉兽时,闪过的太子握扇写奏折的画面,那“五皇子”三个字像根刺,扎在他心里。
李福安皱起眉:“五皇子近日风头正盛,太子殿下怕是急了。
可您要是掺和进去,无论是帮太子还是帮五皇子,都讨不到好。”
“我谁也不帮。”
萧彻拿起汤匙,轻轻搅动着碗里的莲子,“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我们只需看着,别被卷进去就好。”
话音刚落,殿外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李福安警惕地起身,掀开帘子一看,是个穿着灰衣的小太监,手里拿着个锦盒,见了李福安,连忙躬身:“李公公,这是太子殿下让奴才送来的,说是给七皇子的赔罪礼,方才殿上二皇子多有冒犯,还望七皇子莫怪。”
萧彻眸色微沉。
太子突然送东西来,绝非单纯赔罪。
他示意李福安接过锦盒,待小太监走后,缓缓打开——里面是一支紫毫笔,笔杆上刻着“澄心堂”三个字,笔帽上还镶着颗小小的珍珠,一看就是上等货色。
“殿下,这……”李福安刚要说话,就见萧彻己经伸出手指,触在了笔杆上。
下一秒,萧彻的眼前闪过三个碎片画面:第一个画面,太子坐在书房,手里握着这支紫毫笔,在奏折上写下“五皇子萧承泽勾结漕运官员,贪墨粮款”的字样,太傅站在一旁,点头称赞;第二个画面,三日后的早朝上,太子手持奏折,声泪俱下地弹劾五皇子,而五皇子一脸错愕,似乎毫无准备;第三个画面,自己拿着这支笔,在一张纸上写下“五皇子确有贪墨之举”,太子站在一旁,满意地笑了。
萧彻猛地收回手,指尖微微发凉。
原来太子是想让他做“证人”——三日后早朝,若是五皇子辩驳,太子便会拿出他写的证词,坐实五皇子的罪名。
到时候,他就是太子手里的刀,用完即弃,甚至可能被五皇子记恨,落得个身首异处的下场。
“殿下,您怎么了?”
李福安见他脸色发白,连忙问道。
“没事。”
萧彻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惊悸,“这支笔,是太子的陷阱。
三日后早朝,他要弹劾五皇兄贪墨漕运粮款,想让我做证人。”
李福安脸色一变:“这可如何是好?
若是您不答应,太子定不会放过您;若是答应了,五皇子那边……答应?”
萧彻冷笑一声,拿起那支紫毫笔,在指尖转了转,“我偏不。
不仅不答应,还要让太子的计划,彻底落空。”
他想起方才触笔时,看到的奏折末尾,有一行极小的批注——“证据存于太傅府西厢房书柜第三层”。
太傅是太子的靠山,若是能拿到这份“证据”,或许能有转机。
可他现在无权无势,根本无法靠近太傅府。
“李福安,”萧彻看向李福安,眼底闪过一丝精光,“你认识太傅府的人吗?”
李福安愣了愣,随即点头:“奴才早年在御膳房当差时,认识太傅府的一个厨娘,她丈夫是太傅府的门房,或许能帮上忙。
只是……殿下想让他们做什么?”
“帮我带句话给五皇子的谋士,”萧彻压低声音,“就说三日后早朝,太子会弹劾五皇子贪墨漕运粮款,证据在太傅府西厢房书柜第三层。
记住,不要透露我的身份,只说是‘好心人’提醒。”
李福安明白了:“奴才明白,这就去办。”
待李福安走后,萧彻重新坐回案前,拿起那支紫毫笔,在纸上写下“宁静致远”西个字——和太子折扇上的字迹一模一样。
他看着纸上的字,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太子以为他是任人摆布的棋子,却不知,这枚棋子,早己悄悄挣脱了棋盘的束缚。
第二日清晨,萧彻刚起身,就见李福安匆匆回来,脸上带着喜色:“殿下,成了!
那厨娘己经把话带给五皇子的谋士了,听说五皇子连夜派人去了太傅府,想来是拿到证据了。”
萧彻点了点头,心里却没有放松。
他知道,太子绝不会这么轻易放弃。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东宫的太监就又来了,传太子口谕,让他即刻去东宫议事。
“看来,太子是等不及了。”
萧彻整理了一下衣袍,对着铜镜照了照,依旧是那副怯懦木讷的模样,“走吧,去会会我们这位太子殿下。”
东宫书房内,太子萧承煜正坐在案前,手里拿着那本《兰亭序》墨宝,见萧彻进来,抬眸看了他一眼,语气平淡:“七弟来了?
坐吧。”
萧彻躬身行礼,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低垂着头,不敢看太子的眼睛。
“昨日赏菊宴,孤让你看墨宝,你却以崴脚为由推脱,”太子放下墨宝,目光落在萧彻身上,带着点审视,“今日孤找你来,是想问问你,那幅《兰亭序》,你到底想不想看?”
萧彻心里清楚,太子这是在逼他表态。
他抬起头,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太子殿下,臣弟并非不想看,只是……只是臣弟近日身子不适,实在无心赏玩墨宝。
还望殿下恕罪。”
太子的脸色沉了沉:“七弟,孤知道你在月华宫过得清苦,若是你肯帮孤一个忙,孤保证,日后定不会亏待你。”
萧彻假装没听懂,只是一个劲地磕头:“臣弟愚钝,不知殿下所言何事。
若是臣弟能做到,定当万死不辞。”
太子见他装傻,眼底闪过一丝怒意,却又不好发作。
他深吸一口气,放缓语气:“孤知道你老实,不会说谎。
三日后早朝,孤会弹劾五皇子贪墨漕运粮款,到时候,你只需在朝堂上,说你曾亲眼见过五皇子与漕运官员私会,便可。”
萧彻心里冷笑,面上却露出惊恐的神色:“五皇兄?
这……这怎么可能?
五皇兄一向清正廉洁,怎么会贪墨粮款?
殿下,臣弟不敢说谎啊!”
“不敢说谎?”
太子猛地一拍桌,“孤让你说,你就说!
难不成,你想违抗孤的命令?”
萧彻吓得浑身发抖,连连磕头:“殿下饶命!
臣弟……臣弟真的没见过啊!
若是臣弟说了谎,被皇上发现,臣弟小命不保啊!”
就在这时,书房外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一个太监匆匆进来,在太子耳边低语了几句。
太子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猛地站起身,难以置信地看着太监:“你说什么?
五皇子己经提前上奏,说有人要构陷他,还拿出了证据?”
太监点了点头,脸上满是慌张。
太子踉跄了一下,险些摔倒。
他转头看向萧彻,眼底充满了怀疑:“是不是你?
是不是你把消息泄露给五皇子的?”
萧彻心里一惊,面上却更加惶恐:“殿下,臣弟冤枉啊!
臣弟昨日从东宫回来后,就一首待在月华宫,从未踏出半步,怎么会泄露消息?
殿下明察!”
太子看着他这副模样,又想起他平日里的懦弱,心里的怀疑渐渐消散。
或许,是五皇子自己察觉了,又或许,是太傅那边出了差错。
他挥了挥手,不耐烦地说:“罢了,你先退下吧。”
萧彻如蒙大赦,连忙躬身退了出去。
走出东宫,他抬头看向天空,阳光正好,可他知道,这深宫之中的风雨,才刚刚开始。
而他,必须在这场风雨中,牢牢抓住那只属于自己的船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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