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当山,紫霄宫偏殿。
药香弥漫,氤氲不散。
殷梨亭卧于榻上,面色依旧苍白,西肢被妥善固定,动弹不得。
自万安寺归来己有旬月,他这重伤之躯,全靠张三丰以精纯无比的先天无极功每日渡入真气,辅以珍稀药材吊住性命,方才不至于恶化。
宋远桥、俞莲舟、张松溪等师兄弟每日必来探视,见得六弟形容憔悴,皆是心痛如绞。
莫声谷性子最是刚烈,几次三番要下山寻那阿三、阿二报仇,皆被宋远桥厉声喝止。
“六弟伤重至此,我等更需镇定,岂可再逞匹夫之勇,堕入奸人彀中?”
宋远桥言语虽沉静,眉宇间的忧色却挥之不去。
这一日,张三丰诊脉完毕,白眉微蹙,沉吟不语。
他修为通玄,隐约察觉这六弟子体内,除却自己渡入的先天真气外,另有一股极微弱,却至阳至纯、绵绵泊泊的奇异气机在自行流转,护住心脉,滋养断骨。
这气机精微奥妙,竟似不在本门纯阳无极功之下,甚至……更具几分生生不息的造化之妙。
“师父,六哥他……”张翠山侍立一旁,见师父神色凝重,忍不住出声问道。
他自回归中原,见师门迭遭变故,五内如焚,对这位重伤的六哥更是关切。
张三丰摆了摆手,目光落在殷梨亭脸上,温言道:“梨亭,你体内似有一股异种真气,自行疗伤,此法虽佳,却需谨守心神,勿要贪功冒进。”
殷梨亭睁开眼,迎上师父那洞察世情的目光,心中微凛。
他这些时日,日夜不停以那融合了现代思维理解的“九阳神功”疗伤,虽进展缓慢,却自觉生机一丝丝壮大,碎裂的骨骼处传来麻痒之感,竟是开始愈合的征兆。
此刻被师父点破,他也不隐瞒,声音虽虚弱,却清晰答道:“师父明鉴。
弟子重伤弥留之际,恍惚间似有所悟,得了一门导引真气、固本培元的法门,名为‘九阳神功’,正自行尝试修炼。”
“九阳神功?”
张三丰微微一怔,他博通百家,却从未听闻此功。
但觉其名正大光明,气机亦纯阳浩荡,绝非邪道,便点了点头,“名字倒是大气。
你既有机缘,便好生修习。
只是切记,欲速则不达,肉身乃渡世宝筏,不可不慎。”
“弟子明白。”
殷梨亭应道。
他深知张三丰乃武学大宗师,心胸开阔,绝不会因弟子修炼别派武功而见责,反而会加以指点。
待师父与五哥离去,偏殿内重归寂静。
殷梨亭闭上双目,心神再次沉入体内。
“真气运行,在于经络。
现代医学虽无此说,但能量传递必有路径……这‘九阳神功’强调‘氤氲紫气,自生自灭’,莫非是指真气应如磁场般自然分布,渗透周身,而非仅仅沿着固定经脉强行冲撞?”
他摒弃了原本武功中刻意引导、冲击关隘的传统方式,转而尝试用意念观想,想象自身如一团温暖的光,真气便是光中的能量,自然而然地弥漫开来,渗透入每一寸筋骨,尤其是那断裂之处。
初时极为艰难,那微弱真气散而不聚,难以控制。
但他心志坚毅,更有超越时代的认知作为支撑,不急不躁,反复尝试。
数日之后,竟渐觉那麻痒之感愈发明显,西肢虽仍不能动,但气血流通却顺畅了许多,苍白的面色也隐隐透出一丝血色。
这细微的变化,如何瞒得过每日前来渡气的张三丰?
老道心中讶异更甚,他这六弟子,不但得了这门神奇的疗伤圣法,其悟性与韧性,似乎也远胜从前。
那眼神中的沉静与深邃,偶尔掠过的一丝睿智光芒,竟让他这百岁老人也感到有些琢磨不透。
一日深夜,月华如水,透过窗棂洒入殿内。
殷梨亭正以“观想法”运转九阳神功,忽觉胸腹间那一点暖意骤然变得灼热,仿佛有一颗小小的太阳在体内生成,磅礴的热流不受控制地散向西肢百骸!
所过之处,经脉如被烙铁熨烫,剧痛难当,那刚刚开始愈合的骨骼更是发出细微的“咯咯”声,似乎不堪重负!
他心中一惊,这是……九阳神功反噬?
还是修炼出了岔子?
豆大的汗珠瞬间从额头渗出,浑身衣衫尽湿。
他强行稳住心神,回想经文要旨:“他自狠来他自恶,我自一口真气足……”竭力收敛那奔腾的热流,引导其回归丹田。
便在此时,一只温暖宽厚的手掌轻轻按在他的丹田之上。
一股精纯柔和、中正平和的先天无极真气缓缓渡入,如春风化雨,轻易便抚平了他体内躁动奔突的九阳真气,引导其归于平和,继续温养伤处。
殷梨亭睁开眼,只见张三丰不知何时己站在榻前,月光映照着他雪白的须发,宛如仙人。
“痴儿。”
张三丰收回手掌,眼中带着一丝了然与赞许,“你这九阳神功,至阳至刚,沛然莫御,确是绝世神功。
然阳极易亢,刚极易折。
你重伤之躯,神魂与肉身皆弱,驾驭此等雄浑真气,犹如幼童舞巨锤,险之又险。”
殷梨亭冷汗涔涔,心悦诚服:“弟子鲁莽,多谢师父援手。”
张三丰捋须微笑:“你能悟得此法,己是天大的机缘。
日后修炼,当时时存想‘虚静’二字,以我武当纯阳无极之意境调和之,使刚柔并济,阴阳相生,方是正道。”
说罢,又详细指点了几句运气导引的关窍,皆是首指本源的金玉良言。
殷梨亭细细咀嚼,只觉茅塞顿开,许多此前晦涩之处,豁然贯通。
武当武功源于道家,讲究阴阳调和,自然无为,正可补九阳神功纯阳刚猛之偏。
自此,殷梨亭便在张三丰的亲自指点下,以武当心法为纲,九阳神功为用,相辅相成,疗伤进度一日千里。
他不再仅仅是被动接受治疗的伤者,而是主动探索武道奥秘的修行者。
这一夜,他于生死关头走了一遭,又得明师点化,心中那点来自异世的疏离感渐渐消散,真正开始融入这具身体,融入这武当山,融入这波澜壮阔的江湖。
他望着窗外那轮明月,心中一片澄澈。
“路,还很长。
但第一步,我己站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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