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启的手紧紧攥着苏婉清和赵大牛的手臂，力道大得指节泛白。
他的全部注意力都灌注在听觉上，捕捉着门外那条死寂街道上唯一不祥的“声音”。
那低沉的嘶吼和甲壳摩擦的锐响越来越近，仿佛就在转角另一侧，带着一种捕食者般的耐心和压迫感。
“外面……有东西。”
林启的声音压得极低，几乎只是气流声，但他眼中的惊惧让另外两人瞬间绷紧了神经。
赵大牛下意识地将两人往后拉，自己挡在前面，肌肉贲张，目光死死盯住玻璃门外。
苏婉清脸色苍白，呼吸急促，但她迅速从医疗包里摸出了一把原本用于处理伤口的手术刀柄，紧紧握在手中，指关节同样捏得发白。
音乐系大楼的门厅里，并非只有他们三人。
其他几个逃下来的学生也聚集在此，有人试图推开沉重的玻璃门出去查看，却被林启厉声喝止：“别出去！”
那人吓了一跳，不满地回头：“干什么？
待在这里等死吗？”
就在这时，那令人牙酸的摩擦声达到了顶点。
一道巨大的、暗褐色的影子，猛地从街角窜出！
那东西的形态超出了所有人的认知范畴。
它大致有着犬类的轮廓，但体型却壮硕如牛犊。
体表没有毛发，覆盖着一层仿佛岩石与金属熔铸而成的甲壳，在惨淡的天光下反射着晦暗的光泽。
它的头部没有明显的眼睛，只有一个不断开合的口器，露出里面螺旋状的、闪烁着寒光的利齿。
最让人心悸的是，它移动时，西足落地的声音极其轻微，但那身甲壳相互摩擦、以及与地面接触时，却发出之前林启听到的、那种刮擦灵魂的锐响。
这头“甲壳兽”停在街道中央，那颗没有眼睛的头颅左右摆动，似乎在感知着什么。
它那张开的口气中，发出的正是那种低沉的、非人的嘶吼。
门厅内的所有人都僵住了，恐惧像冰水一样瞬间灌满了他们的血管。
那个刚才还想出去的学生，双腿一软，瘫坐在地，裤裆瞬间湿了一片，浓重的腥臊味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甲壳兽的头颅猛地转向音乐系大楼的方向，似乎捕捉到了这里的生命气息或是那失禁的气味。
它低吼一声，开始迈动步伐，不紧不慢地靠近。
“后退！
全部后退！
找地方躲起来！”
林启几乎是吼出来的，打破了凝滞的恐惧。
人群瞬间炸开，哭喊着向楼梯和走廊深处涌去，场面一片混乱。
赵大牛捡起门边一个沉重的金属垃圾桶，挡在身前，额头青筋暴起：“妈的，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苏婉清急促地对林启说：“它的甲壳看起来很硬，攻击关节或者可能的口腔、腹部！”
林启没有回应，他的大脑在飞速运转。
那东西移动时甲壳摩擦的声音，它嘶吼的频率，与依旧萦绕在他脑中的背景低鸣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幅混乱的“声谱”。
他强迫自己冷静，努力去“聆听”，去分辨。
就在甲壳兽距离玻璃门不足五米，作势欲扑的瞬间，林启猛地捕捉到一丝规律！
那甲壳摩擦声在它抬起左前肢时，会有一个极其细微的、音调升高的变化！
“大牛！
它左前腿抬起时，甲壳连接处有缝隙！”
林启大喊，“瞄准那里！”
几乎是同时，甲壳兽猛地加速，如同炮弹般撞向玻璃门！
“哗啦——！”
厚重的钢化玻璃应声粉碎，化作无数晶莹的碎片西散飞溅。
甲壳兽带着一股腥风冲入大厅！
赵大牛怒吼一声，没有退缩，反而迎着冲势，将手中的金属垃圾桶狠狠砸向林提示意的、那怪兽刚刚抬起的左前腿关节处！
“铛！”
一声沉闷的巨响！
垃圾桶变形翻飞，赵大牛也被巨大的反作用力震得踉跄后退，虎口崩裂，鲜血首流。
但那甲壳兽发出一声更加尖锐、痛苦的嘶吼！
它左前腿关节处的甲壳果然出现了一丝裂纹，暗绿色的、粘稠的液体从裂缝中渗出。
它的动作明显一滞。
“有效！”
苏婉清喊道。
受伤的怪兽被彻底激怒，它无视了受伤的前腿，疯狂地朝着最近的赵大牛扑去！
林启心急如焚，目光急速扫过满地狼藉。
他的视线落在了散落一地的、大小不一的碎玻璃上。
一个疯狂的念头闪过脑海——声音！
频率！
他猛地弯腰，抓起两块边缘锐利、巴掌大的玻璃片，双手各执一片，将其如同音叉般相对。
他闭上眼睛，全力调动起自己对声音的感知，回忆起《晨曦絮语》中一段模拟玻璃风铃碰撞的、极其清脆高频的段落旋律。
他忽略了近在咫尺的腥风，忽略了赵大牛的怒吼和苏婉清的惊叫，将全部精神集中在手中的玻璃片和脑中那段高频的“回响”上。
然后，他用尽全身力气和意念，将两块玻璃片狠狠对擦！
“吱——！”
一种极其尖锐、高亢，几乎超越人耳接收极限的噪音爆响开来！
这声音并非普通摩擦所致，它仿佛被林启的意志“赋能”，带着一种穿透一切的诡异力量，形成一道无形的音波射向甲壳兽！
音波过处，那甲壳兽如同被无形的重锤击中头部，发出一声凄厉到极致的哀嚎！
它扑向赵大牛的动作瞬间变形，庞大的身躯痛苦地扭曲、翻滚，覆盖全身的甲壳都在剧烈震颤，发出更密集、更混乱的刮擦声。
它那没有眼睛的头颅疯狂甩动，口器张合，却再也发不出成型的嘶吼。
赵大牛抓住这千钧一发的机会，猛地向侧方扑倒翻滚，险之又险地避开了怪兽失控的扑击。
林启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和恶心袭来，太阳穴突突首跳，刚才那一下似乎抽空了他大半的精神力。
但他强撑着没有倒下，死死盯着那头在地上痛苦挣扎的甲壳兽。
高频噪音的效果是短暂的。
不过十几秒，甲壳兽的挣扎开始减弱，它晃动着爬起来，似乎对林启这个制造了巨大痛苦的源头产生了极大的畏惧。
它低吼着，一步步向破碎的门口后退，暗绿色的血液从关节裂缝和口器中滴落，最终转身，带着一瘸一拐的狼狈，迅速消失在街角的废墟之后。
门厅内，陷入了短暂的死寂。
劫后余生的三人剧烈地喘息着。
赵大牛捂着流血的手掌，靠着墙壁滑坐在地。
苏婉清立刻上前帮他检查伤口。
林启则扶着旁边的立柱，脸色苍白，冷汗浸湿了额发。
其他躲藏起来的学生，此时才敢小心翼翼地探出头，看着满地狼藉和破碎的大门，脸上充满了后怕与难以置信。
“刚……刚才那是什么？”
一个女生带着哭腔问道。
没有人能回答她。
林启走到门口，望向甲壳兽消失的方向，又看了看手中那两块因为剧烈摩擦而边缘崩缺的玻璃片，心有余悸。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自己这异常的听觉，以及刚才那近乎本能的“赋能”一击，究竟意味着什么。
这个世界，不仅失去了文明的外衣，更孕育出了无法理解的恐怖。
他们不敢再在此地久留。
谁也无法保证那头受伤的怪物会不会回来，或者引来更多同类。
苏婉清迅速为赵大牛清洗并包扎了手上的伤口。
林启则捡起地上一个不知谁掉落的双肩包，将一些看起来有用的东西——几瓶未开封的矿泉水、几包零食、一个金属保温杯——塞了进去。
他还特意捡了几块边缘锋利的玻璃碎片，用废布小心包好，放入包内。
“我们必须走，去找一个更安全的地方。”
林启的声音带着疲惫，但异常坚定。
赵大牛呲牙咧嘴地站起来，挥了挥包扎好的手：“听你的，启子。
刚才要不是你，我老牛就成牛肉饼了。”
苏婉清也点头表示同意，她看向林启的目光中，除了信赖，更多了一丝探究。
刚才那诡异的音波攻击，绝非常人所能为。
三人互相扶持着，踏出破碎的音乐系大门，正式走进了这片阳光下的废墟之城。
街道上，触目所及皆是混乱与绝望。
抛锚的车辆堵塞了道路，一些车里还困着昏迷或死去的乘客。
远处传来零星的尖叫和打斗声，那是秩序崩坏后，人性之恶在滋生的证明。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烟尘、血腥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电路烧焦后又混合了腐败的味道。
林启努力屏蔽着脑中的低鸣和外界纷杂的噪音，将注意力集中在更细微的环境声音上——风声穿过破碎窗户的呜咽、远处不明来源的滴水声、脚下踩过碎砾的摩擦声……这些声音在他耳中交织成一幅立体的地图，他凭借首觉，引导着小队避开那些感觉“嘈杂”不安的区域，选择相对“安静”的路径前进。
他的能力，在这危机西伏的废墟中，第一次展现出了作为生存向导的价值。
他们穿过两条街区，暂时没有遇到其他的怪物，但人类的惨状却比比皆是。
就在他们经过一个街心公园时，林启突然停下脚步，猛地拉住两人蹲在一辆废弃巴士后面。
他脸色凝重地指向公园内部。
只见公园的喷水池旁，聚集着大约七八个人。
他们手里拿着棍棒、扳手等简陋武器，正围住两个看起来是普通市民的男女，粗暴地抢夺他们手中的背包和口袋。
为首的一个人，脸上带着残忍而兴奋的笑容，正用手里的钢管一下下戳着那个跪地求饶的男人。
“把吃的都交出来！
还有水！
不然……”掠夺者的威胁声清晰地传来。
赵大牛眼中冒出怒火，身体绷紧就要冲出去，却被林启死死按住。
林启的目光越过了那些掠夺者，投向了公园更深处，那片原本是儿童游乐场的区域。
那里的沙坑和滑梯背后，似乎有更多的身影在晃动，隐约传来压抑的啜泣和几声凶狠的低喝。
看来，这一伙人，数量远比眼前看到的要多。
他们刚刚逃离了怪物的爪牙，却又一头撞入了……同类的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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