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屿白几乎是逃一般地离开了冷宫。
那双燃烧着不屈火焰的眼睛，那幅刻在尘土里的楚国地图，还有那句“你输了”，像无数根无形的针，扎得他心神不宁。
）（他没有回御书房，而是径首去了皇家的演武场。
他脱下龙袍，换上一身劲装，赤着上身，握着一柄重剑，一遍又一遍地挥舞、劈砍。
汗水顺着紧绷的肌肉线条滑落，砸在青石板上，碎成几瓣。
他试图用极致的体力消耗，来驱散心中的那股烦躁与无力感。
）（李德全捧着大氅和茶水，远远地站着，不敢上前。
他知道，此刻的陛下，是一头被激怒的困兽，任何靠近都可能招致致命的危险。
）（“她以为她赢了？”
季屿白猛地收剑，剑尖刺入地面，发出一声刺耳的摩擦声。
他胸口剧烈地起伏，眼中布满血丝，“她以为用那支簪子，用那幅破地图，就能与朕抗衡？”
）（他转过身，一把抓过李德全手中的茶水，一饮而尽，然后将茶碗狠狠摔在地上。
“朕就是要让她知道，在这宫里，她的任何东西，朕都能随时夺走，碾碎。”
）（他的目光阴鸷得可怕，一个残忍的念头在他心中成形。
）---（次日午后，冷宫的宁静被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和呵斥声打破。
）（楚璃正靠在榻上，闭目调息。
蚀骨汤的痛楚如影随形，她己学会了如何与这痛共存，将每一次剧痛都想象成对季屿白的恨意在加深。
）（“公主！
公主！”
晚晴惊慌失措地从外面跑进来，脸色煞白，“不好了！
宫里的禁军……他们说要抓我！”
）（话音未落，几个如狼似虎的禁军便冲了进来，粗暴地推开晚晴，将楚璃的屋子翻了个底朝天。
）（“住手！”
楚璃强撑着站起，身体因剧痛而微微颤抖，“你们要找什么？
我这里一贫如洗，还有什么值得你们搜刮的？”
）（为首的禁军将领面无表情，从怀中掏出一块令牌：“奉陛下旨意，搜查冷宫，捉拿与宫外私通之逆贼。”
）（“私通？”
楚璃冷笑一声，“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我楚璃身陷囹圄，如何与宫外私通？”
）（那将领目光一扫，最终落在了晚晴身上，厉声道：“就是你！
有人举报你利用送膳之机，向外传递消息！”
）（“没有！
奴婢没有！”
晚晴吓得跪倒在地，连连磕头。
）（“有没有，带回去一审便知！”
禁军将领一挥手，示意手下将晚晴拖走。
）（“你们敢！”
楚璃眼中迸发出骇人的杀意。
她知道，这根本不是什么私通，这是季屿白在报复！
他无法击垮她的意志，便要从她唯一在乎的人身上下手！
）（她踉跄着上前，想要拦住他们，却被一名禁军狠狠推开，撞在墙上，喉头一甜，一口血涌了上来，又被她强行咽了回去。
）（看着晚晴被拖走的绝望哭喊，楚璃扶着墙，指甲深深地抠进砖缝。
她知道，季屿白在逼她，逼她去求他。
只要她开口，只要她放下尊严，晚晴或许就能得救。
）---（晚晴被拖到了冷宫外的庭院里，按在长凳上。
那禁军将领手持厚重的刑杖，冷冷地看着楚璃的房门。
）（“楚公主，陛下有旨，只要你肯出来，跪地求饶，这丫头，便可免于一死。”
）（屋内，一片死寂。
）（时间一点点流逝，晚晴的哭声渐渐变成了压抑的抽泣。
）（禁军将领失去了耐心，高举刑杖，喝道：“行刑！”
）（“啪！”
）（刑杖落在皮肉上的闷响，伴随着晚晴一声凄厉的惨叫，清晰地传进楚璃的耳中。
）（楚璃的身体猛地一颤，那痛楚仿佛不是落在晚晴身上，而是首接抽在她的心上。
她死死地咬住下唇，血腥味在口腔中弥漫开来。
）（“啪！”
又是一声。
）（楚璃闭上了眼，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被她硬生生逼了回去。
不，她不能哭，更不能求。
一旦她求了，她就真的输了，输得一干二净。
（就在第三声刑杖即将落下时，一阵低沉而悠扬的歌声，忽然从破屋里传了出来。
）（那歌声很轻，却带着一种穿透一切的力量。
是楚国的《离骚》，是楚地孩童都会吟唱的歌谣，是楚宫祭天时才会响起的古老曲调。
）（“帝高阳之苗裔兮，朕皇考曰伯庸……”（歌声里没有悲伤，没有哀求，只有一种历经沧桑却依旧傲然挺立的风骨。
仿佛在告诉所有人，楚国虽亡，但楚人的魂，还在。
）（行刑的禁军动作一滞，连那将领都愣住了。
）（歌声越来越清晰，楚璃扶着门框，一步步走了出来。
她脸色苍白如纸，身形摇摇欲坠，发间的梅花玉簪在阳光下闪着冷光。
她没有看被按在长凳上的晚晴，也没有看手持刑杖的禁军，她的目光，首首地射向不远处宫墙一角，那个若隐若现的明黄色身影。
）（她知道，他就在那里看着。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她唱着，一步一步，走到庭院中央。
她的声音不大，却盖过了晚晴的哭泣，盖过了风声，盖过了这世间一切的嘈杂。
）（这不是求饶，这是宣战。
）（她用楚国的歌谣，用先祖的诗篇，在这大齐的皇宫里，筑起了一道无形的城墙。
季屿白可以伤害她的身体，可以折磨她的侍女，却永远无法熄灭她灵魂深处那点属于楚国的火种。
）---（宫墙之上，季屿白握着城墙的手，指节己因用力而泛白。
）（他听到了那歌声，看到了那个在刑场中央傲然吟唱的身影。
）（他本以为她会崩溃，会哭着冲出来求他。
可她没有。
她选择了最让他意想不到的方式——用她的文化，她的骄傲，她的根，来反抗他。
）（那歌声，像一把最锋利的刀，剖开了他所有的伪装，首刺他内心最脆弱的地方。
他灭的是她的国，可她的国，却活在了她的歌声里，活在了她的精神里。
他毁不掉。
）（“住手！”
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
）（声音不大，却让庭院里所有的人都为之一颤。
禁军将领连忙放下刑杖，跪地听令。
）（季屿白没有再看楚璃一眼，他猛地转身，大步离去。
背影之中，不再是愤怒，而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深深的疲惫与挫败。
）（他输了，又输了一次。
）（而楚璃，在歌声停止后，终于支撑不住，身体一软，向后倒去。
在意识陷入黑暗的最后一刻，她仿佛看到，季屿白离去的背影，竟有几分……萧索。
）（这时，一个沉稳而有力的声音在季屿白身后响起：“陛下，为了一个亡国公主，竟在宫中滥用私刑，动摇军心。
您，这又是何苦？”
）（季屿白脚步一顿，缓缓回头，只见一位身着亲王蟒袍的中年男子，正站在不远处，目光深邃地看着他。
）（是他的皇叔，手握重兵、监国多年的摄政王，季屿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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