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下的流云谷,恍如漂浮在苍穹中的一抹青烟,谷中雾气自幽深林涧溢出,灯火在层峦之间闪烁又熄灭,时隐时现。
云绮立于宗门外山的石阶之上,身后是新晋弟子们略显浮躁的窃窃私语,灯光映照着少女清秀的轮廓,眉眼间浮现一抹犹疑。
今夜,正是流云谷新进弟子测试结果的揭榜之期。
“云师妹,今天辛苦了吧?”
一旁的赵铭搓着手掌凑近,低声道,“我听说内门的仙舟大师兄也来了,他若看中你,你这次可算真的出人头地了。”
云绮侧头看了赵铭一眼,淡淡一笑,掩住眸中的疲倦:“测验还未公布,不要乱说。”
“师妹向来稳重。”
赵铭捏着嗓子讨巧,“不过——你那真元太光润,铜镜玉符环环过关,谁不羡慕?”
云绮未置可否。
她心底却并不如表面平静,反而被一股难以言明的焦躁紧紧缠绕。
测试前三关尚顺利,但最后一环“问心石”,她心头隐隐作痛,只记得那时眼前所现,竟是一道无人识破的黑影和一道低沉难辨的女音——“你可愿……背负秘密前行?”身后忽有重重脚步声传来。
众弟子自觉让开一条小道,身着素蓝道袍的执事师叔手托玉盘,步履稳健,缓缓上前。
云绮险些屏住了呼吸。
玉盘覆着一层红纱,无声诉说着秘密与天命。
执事师叔肃声宣读:“流云谷春期入门测试,第一名——云绮。”
一片哗然,如疾风掠过草野。
有人欢呼,有人叹息,有人则不屑低咕。
“第二名,赵铭。
第三名,周行。”
云绮缓缓前行,跪于台阶下,接过代表内门的玉符,感受到西周目光交织,有羡慕、有妒恨、有深意莫测。
她低头拱手谢礼,心头却始终抓不住一丝安心。
自谷中新风起,各处弟子莫不风闻宗门秘事,近来流云谷内人心浮动,有传言道掌门密令调查旧案,亦有长老暗中消失。
她看似稳步前行,却仿佛行走在冰层之上。
谷间的夜风微寒,月轮高悬,白雾翻涌。
云绮提着玉符,缓步经过练武场。
琅琊师姐正指点一众新弟子练剑,见到云绮,远远扬声:“云师妹,今夜风头无两,明日可是内门规训,别忘了早起。”
云绮匆匆应声,步伐更急。
她需先返回新弟子院落,交付玉符,再回住处打理行李。
明日上午,便要搬入内门山房。
但就在小径转角处,她忽觉前方树影晃动。
云绮本能地收敛气息,手指贴向衣袖中的符纸,脚步轻缓下来。
前方的影子未完全藏匿,反倒有意无意的停在暗处。
“谁?”
云绮低声喝问,眸色凝重。
树影里缓缓走出一个高瘦男子,约莫十七八岁的年纪,眉眼锐利,嘴角勾着一抹若无其事的笑——内门老弟子卫砚。
“云师妹果然警觉。”
卫砚嗓音低沉,微带嘲讽,“我不过想恭喜你,何须如此警惕?”
“承蒙卫师兄好意,绮自当谨记。”
云绮浅浅一礼。
却不敢放下警惕,卫砚为人心机深沉,近来隐有拉拢内门新人的嫌疑。
卫砚步步逼近,压低声音,道:“师妹,外人看来你顺风顺水,可知修仙之途,莫问前路坦途——只问可有同伴。
谷内风向变了,掌门有令,凡家世不明、来历复杂者,皆需详查其背景。
师妹你……真真的一尘不染么?”
云绮面纱下的唇角微微收紧。
她自小便知受人嫉妒之苦,但此时听卫砚话锋一转,隐隐带有威胁成分,心头一沉。
“我自入谷以来,皆按规矩行事,师兄多虑。”
她冷静答道。
“哼。”
卫砚微笑,似欲再说,却见远处脚步声急促,便不再多言。
拱手作别,身影消于夜雾。
云绮站在原地片刻,深吸一口气,才慢慢步回弟子院。
夜更深,弟子院内燃着昏黄灯火。
云绮方收拾行囊,窗外便响起敲门声:“云师妹,可在?”
她微一迟疑,仍是开门。
入内者是与她同期的女弟子蓝瑶,平日里交情尚可。
蓝瑶递上一只药包,小声道:“恭喜师妹。
今日见你脸色不好,这药膳可调气养神,望你早些休息。”
云绮受之,收下药包。
蓝瑶却不肯立刻走,踟蹰片刻,嗫嚅道:“我想问你一件事。
今日最后一轮问心石,我……仿佛瞧见有人暗中掣肘。
我只是一瞬感觉,或许是我多心了。”
云绮面露诧异:“你也有此感?”
蓝瑶点头,声音越来越小:“我心头生出莫名畏惧,耳畔却有女子低语,像是……像是谁在试探我们的底线。”
两人对视,夜色更深,空气仿佛凝固。
云绮缓缓道:“这事不能声张。
宗门近来风雨,有些话,不可轻信流传。
若是有人故意为之……或许并非只针对我一人。”
蓝瑶忙点头:“我明白。
这药……也是父亲拆包后才敢给你的。”
她压低声音,“近日长老、执事忽然清点我们这些新晋弟子的旧籍成分,我怕……蓝师妹放心。”
云绮声音柔和,却隐含坚定,“无论如何,我们需守好心神,不被流言左右。”
蓝瑶这才松口气,躬身道别。
屋内只余云绮独坐。
窗外柳影婆娑,远处传来夜鸟惊叫。
她缓慢舒展指尖,将玉符轻轻放进怀袋,轻抚额头。
“问心石……”她喃喃自语,忆及石中所现那道黑影与模糊女音,心底愈发不安。
她并未对人提及,在问心石照见真念的刹那,她心头浮现的,竟是一道宗门封印与一串古老密咒。
有谁在故意提示她么?
还是宗门以此试探新弟子?
门缝处忽有冷风掠过,卷起案头笔墨。
云绮激灵回神,忙将心神收敛,盘膝静坐,闭目冥思,强迫自己从澜澜思绪中抽离。
午夜时分,流云谷大堂灯火辉煌。
谷主凌夜端坐主位,两侧长老分列,气氛凝重。
“云绮,且入大堂叩见。”
云绮素手敛衣,步履轻盈,面色平静地走入大堂。
凌夜目光深邃,沉声开口:“你可知,为何今夜召你?”
云绮一礼到底:“弟子不敢妄自揣测。
若弟子有失宗门之仪,望掌门明示。”
凌夜抬眸扫视西方,道:“今春入门弟子测试,‘问心石’显异象,有人神魂所见被外力侵扰。
查问后,唯你与蓝瑶二人。”
殿内有长老冷声道:“小小新弟子,怎会招惹外力?
可是自身藏有异宝?
抑或与外道勾结?”
云绮头也不抬,声音平稳:“弟子自幼在外,侥幸拜入流云谷。
家世浅薄,惟一双手自证清白。
但今日问心石之异,弟子亦察觉不妥。
恳请掌门明察。”
沉默良久。
堂上众人窃窃私语,气氛愈发凝重。
忽然一道尖锐女音道:“掌门,既然她能坦然面对,不如让其明日随长老赴灵泉祠院,再试问心,以证清浊。”
云绮抬眸迎上对方目光,那是掌律长老严秀,素来不假辞色。
她略微颔首:“弟子遵命。”
凌夜敲案,声若晨钟:“既如此,散会。
云绮、蓝瑶随执事暂居内苑,夜不得私会外人。”
大堂人影涌动,众弟子眼神各异。
云绮被执事引出,内心一寸寸敲击着冷意——原来宗门对她早有防备。
屋外夜露如水,她仰望谷中星河,胸臆微微起伏。
思绪翻涌:自小至今,她不过是芸芸众生之一,却一步步走到今日,忽觉肩头早就压上无形重担。
明日再临问心石,她该如何自处?
若所见真有异士在暗流之中搅动风波,又是何人所为?
而今夜流云谷,却远比新弟子归房更不太平。
谷后密林,一道黑影自幽径疾行,掩入松针之中。
他身着暗色衣袍,行止寂静,却于密林间轻若无物。
正是内门长老私下使役之人,名为“夜鸦”。
夜鸦在密林一处小亭前停下,躬身恭候。
亭影深处斜倚着一人,那人黑檀玉冠、霜袍夜裳,咳嗽几声,仿佛旧疾难愈。
“启禀使者,流云谷今年问心石果然异动——两名新人神魂受试探,宗门高层己介入。”
夜鸦低声道。
亭中之人嗤笑一声,淡淡道:“流云谷果然不堪一击。
盯紧那两个女孩,必要时——不惜一切手段,查清问心石中夹杂的外力,是不是……”他话语未尽,忽有庄重鹤唳穿破夜色,一道银鹤灵影划空而过,投下银色虹光。
夜鸦立刻附身消失。
亭中之人也骤然敛去笑意,袖袍一扫,竟幻作一道青烟,遁入林间无迹可寻。
月光透过青石窗棂洒入房内。
云绮仰卧床榻,久久未眠。
新晋弟子的荣耀便如薄雾轻纱,随时会被夜风卷散。
她闭上双眼,却再次进入那灰蒙梦境,身侧白雾翻翻,一双冷漠的眼睛与她对视。
“你真的想知道真相吗?”
那女音缥缈难辨,又如夜风掠过耳畔。
“凡世如水,仙途如刀。
你心之所求,不过桃李三两、自由一缕?”
云绮在梦中忽觉困倦,却又不可遏制地被推向一扇厚重门户。
门户上印着流云谷的古老印记——那是她从未见过的异常符纹,苍青色气息如洪流澎湃。
“你会后悔吗?”
那声音渐行渐远,“一切才刚刚开始……”猛然惊醒,汗水湿透鬓角。
天色尚未大亮,窗外隐隐有钟鼓传来。
云绮咬牙坐起,将杂念压下,走到案前温习功法。
门外传来执事师叔的叩门:“云弟子,天刚破晓,随我赴灵泉祠,掌门等你。”
她深深吸一口气,将药包收入袖中,唇角浮现坚毅之色。
流云谷后山,灵泉祠院。
寂静的清晨,雾气里浮动着隆重的仪式气息。
掌门凌夜携数位长老立于祠前,手持玉简。
云绮与蓝瑶并肩起立,心神专注。
白衣执事将新换的“问心石”安放台座,刻意陈列于清泉之上。
“云绮,蓝瑶,依序上前,以灵力贯注问心石。
再有异象,必追究其渊源。”
凌夜冷声道。
蓝瑶先上,双掌合十,额头贴石。
石身泛起微芒,水波无痕,长老们微微点头。
轮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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