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栖璃给景扬点了双份浓缩的黑咖，自己要了杯温水。
景扬端起杯子慢啜，再放下时，嘴角微微上扬。
“人淡如菊，性格温婉，永远记得每个人的习惯和喜好，栖璃，你真的是一个很好的朋友。”
沈栖璃莞尔，“我也不是谁的习惯都记得住，景扬哥你人好，值得我用心。”
秋日午后的阳光不算强势，透过落地窗照进来，懒洋洋地给她周身镀了层柔和的光晕。
景扬清楚记得，初见她，就是跟这一模一样的午后。
那时他在燕北城读医大，比裴聿修这帮人大了五六岁。
他被远房表妹唐桡拉来玩儿狼人杀，说是需要个“大聪明”。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稀里糊涂答应了，还稀里糊涂带他们玩了整整一个晚上，最后稀里糊涂跟这帮小屁孩儿混了这么多年，一声声“景扬哥”叫得他心里舒坦。
他见证了裴聿修和沈栖璃一路走来。
和裴聿修是兄弟，拿沈栖璃当妹妹。
自她那晚在医院里撞破唐桡还活着的秘密，景扬知道，这顿“质问”是少不了的。
“其实，当年唐桡跳海后，被他的父亲唐远帆救了，只不过伤势过重，加上小岛医疗条件有限，我和聿修赶过去时，已经是回天乏术了。”
“聿修之所以选择隐瞒，是因为唐远帆因经济犯罪潜逃国外，牵一发而动全身。”
“聿修说唐桡可怜，不能再没了爸。”
沈栖璃深吸了一口气，“所以他这两年来，每个月都定时飞国外，是去看唐桡了？”
景扬点头，“和主治医生碰治疗方案，唐桡能活下来，也是奇迹。”
沈栖璃眸子平静，“突然回国...是因为治疗取得了进展，她要醒过来了，是吗。”
“这只是一部分原因，还有就是唐远帆死了，唐桡不再需要躲藏。”景扬如实回答。
沈栖璃微微后仰，靠在椅背上。
阳光好似懂得情绪，现在变得暗暗的。
十一年前，沈栖璃转入宁江高中，和裴聿修、唐桡成了同班同学。
唐桡热情，拉着她进了他们的小团体。
兄弟们叫裴聿修三哥，唐桡就是公认的三嫂。
裴聿修从未承认过，可也没否认，相当于默认。
沈栖璃自认为把心思藏得很好。
高中三年后，追随他出国留学的脚步，每两个星期都横跨一个州的距离去看他。
就这样，一直到大学毕业。
裴聿修站在华尔街之巅，卖掉了自己如日中天的基金公司绝大部分股权，带着一笔惊人的财富毅然回国，创立了“擎宇集团”。
就在沈栖璃以为自己会永远以“朋友”的身份和他相处时，裴沈两家的联姻消息，着实惊到她了！
她是高兴得快要死掉了，唐桡却是真的想死。
在太阳岛举办完婚礼的第二天傍晚，唐桡约她到峭壁悬崖边，说了句“你终于嫁给他了”之后，就直挺挺向后倒去。
那以后，她就被裴聿修的兄弟朋友狠狠钉在了“耻辱柱”上。
她是横插在两人之间的第三者，是导致唐桡死亡的罪人。
就连裴聿修，在婚后的两年多时间里，也对她不冷不热。
甚至还特意把唐桡的亲妹妹唐苏苏，作为学生塞到她手里，就是为了提醒她欠唐桡的、欠唐家的。
对裴聿修的喜欢，变成了一把长剑反刺回来，搅得胸腔里那颗燃动的心脏，渐渐熄了火。
自作多情，果然没什么好下场。
沈栖璃淡定喝了一口水，“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景扬哥。”
景扬关切地问了一句，“你还好吧。”
水杯不轻不重放在木质桌面上，沈栖璃嘴角含笑，“裴聿修瞒了我两年，想必我今天能从景扬哥你口中得知事情真相，也是他默许你告诉我的吧。既然他都不在意我是否会伤心或者崩溃，你也无需担心，我很好。”
景扬：“聿修，他是有苦衷的。”
“嗯，你说过，不想暴露唐远帆嘛。这件事他的家人都不知道，更不会告诉我。”
景扬摸了摸鼻尖儿，“其实，为了能获得更好的医疗资源，聿修当时...是求助过裴伯伯的。毕竟，裴伯伯的朋友希夫博士，是深部脑刺激促性治疗领域的领军人物。”
沈栖璃眼底闪过一瞬的惊诧，随即很快恢复平静，低头笑道：“合着就瞒我一人儿啊！也正常，我又不姓裴。”
“栖璃...”
“还是要谢谢你景扬哥，”她抬起淡如水的眸子，“你是裴聿修的朋友里，为数不多与我友善的人，你是好人，会有好报的。我一会儿还有课，先走。”
话落，她站起来，转身离开了。
……
今天课多，沈栖璃晚上快8点钟才到家。
为了上班方便，她在学校附近租了一间80平米的公寓。
她所需的空间不多，一张床，一张用来办公的茶几。
吃喝拉撒，几乎只剩后两样。
平常都是在学校对付一口的她，今天属实累了。
烧了开水，泡了桶酸辣牛肉味的方便面。
吃完，脸上就冒出来一颗红红的小痘痘。
白皙皮肤上的一点红，看上去特别明显。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不禁吐槽，“吃点辣就冒痘，越来越娇气。”
正皱眉看着呢，手机就响了。
她盘腿坐上沙发，点了接通，屏幕里就出现了一张浓颜系的混血美女脸。
花知语国籍是格鲁吉亚，母亲是当地民族，父亲是早年去那里做生意的中国人。
因此她五官极其立体、富有异域美感。
后来去美洲留学，认识了沈栖璃，是四年的室友，也是无话不谈的朋友。
毕业后，又追着沈栖璃，在燕北城找了份工作。
现在在一家4A广告公司里，任职创意组组长。
“我的大脑刚刚被甲方按在地上狠狠摩擦了！”
没给沈栖璃开口的机会，花知语炮语连珠。
“这已经是第八次改版，‘漫步人生、稳健随行’的slogan够简约够明白吧，丫的说不够直接！”
“那我们就问啊，费总，那您觉得怎么才直接？”
花知语深吸一口气，开始阴阳怪气模仿甲方语气，“小花啊，你们这个不行，得改！要给我改成——穿咱这鞋，跺脚不疼！再加个括号，里面写：（真嘚儿！）”
沈栖璃愣了两秒。
花知语一脸绝望，“这还不是最无语的！他要求视频广告的结尾，要让他那个毫无表演经验的大侄子对着镜头，用力跺三下脚，然后竖起大拇指，字正腔圆地说出八个字：穿！咱！这！鞋！跺！脚！不！疼！”
“他那大侄子…一张猴脸长在大象身上，特别不和谐。”
“我灵魂都出窍了我！一边哄着说人家有想法，一边还得为可持续发展考虑。请他稍微允许我们艺术加工一下…”
沈栖璃终于插上一句话，“他肯定没同意。”
“何止没同意！”花知语都带哭腔了，“他说我不懂中国市场，不够接地气，说我在外国待久了，不懂什么叫‘老百姓的真实需求’！”
沈栖璃笑了，“那你准备怎么办？”
“凉拌！”
隔着屏幕，沈栖璃都能听见花知语把咖啡杯捏得嘎嘎作响。
“奶奶的，回去给创意部的小伙伴们开个会，传达一下费总最新的艺术指导——如何优雅的、国际范儿的、在视频里呈现跺脚这个动作！”
沈栖璃忍不住调侃，“那就辛苦你了，中西文化桥梁·跺脚艺术首席翻译官·花。”
花知语重重叹息，“我想买份意外险，受益人写你，万一我被气死了，你找个好地方给我埋了。”
沈栖璃：“直接把骨灰扬费总脸上，省下的钱我环游世界去。”
花知语白了她一眼，“小没良心的，不着调的样子跟裴聿修越来越像了！对了，你和他咋样？”
沈栖璃顿了顿，渐渐收起笑容，“唐桡还活着。”
……
一通电话粥煲了四个多小时。
挂断后，沈栖璃看见笔记本电脑上的邮箱里，闪烁着一条未读消息。
点开，是一封离婚协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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