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张?”
那两个字低沉清晰,像一颗石子投入她心湖,瞬间击碎了所有强装的镇定。
林汐猛地攥紧了保温杯,杯身那只小海豚硌着她的掌心。她不能露怯,尤其是在他面前,在这个身份莫测、力量感迫人的男人面前。晨曦透过车窗,落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镀上一层冷硬的光晕。
“敖先生想多了。”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努力维持着平稳,“一个常规的听证会而已。”
“常规?”敖夜缓缓重复,唇角似乎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那弧度里没有温度,只有洞悉,“能让林小姐彻夜不眠,凌晨四点还在发送加密邮件的‘常规’?”
林汐心头巨震,血液仿佛瞬间凝固。他怎么会知道?她发送邮件时,确认过四周无人,窗帘也拉得严严实实。除非……他一直都在注视着她?这个念头让她遍体生寒,比前世坠入深海时更甚。
她猛地转头看他,想从他眼中找出蛛丝马迹。
敖夜却已收回视线,目光重新投向窗外流转的街景,仿佛刚才那句石破天惊的话只是随口一提。他姿态慵懒地靠着椅背,手指依旧在膝盖上无意识地轻敲,那节奏仿佛暗合着某种古老而神秘的韵律,搅得她心绪不宁。
“我只是个无业游民,”他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恰好看得比普通人远一点。”
无业游民?林汐几乎要冷笑出声。哪个无业游民坐拥她无法想象的身家,能让老周这样的人恭敬以待,能用“我的地盘”来形容这片海域?
车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每一秒都变得格外漫长。她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那股清冽又幽邃的气息,与记忆中实验室的冰冷绝望截然不同,它更古老,更磅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安抚力量,却又同时昭示着深不可测的危险。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中,车子缓缓停稳。
“到了。”老周的声音从前座传来,温和依旧,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郑重。
林汐深吸一口气,推开车门。听证会所在的大楼庄严肃穆,矗立在眼前,像一头沉默的巨兽,即将吞噬她的命运。她整理了一下因久坐而微皱的衣摆,强迫自己挺直脊梁。
“林小姐。”敖夜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她脚步一顿,没有回头。
“有时候,退一步,未必是妥协。”他语调平缓,仿佛在陈述一个简单的事实,“或许是……”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为了更好的清理门户。”
清理门户?这四个字让林汐背脊一凉。她霍然转身,却见敖夜已然下车,站在车门边,阳光落在他熨帖的西装上,勾勒出挺拔孤峭的身影。他没有看她,目光淡淡扫过大楼入口,那里,几个熟悉的身影正簇拥着陈景明,谈笑风生地走来。
陈景明也看到了他们,尤其是看到了站在林汐身旁,存在感极强的敖夜。他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眼神立刻阴沉下来,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与敌意。
秦月跟在陈景明身侧,目光落在敖夜身上时,先是一亮,随即又染上嫉妒与不甘,她扯了扯陈景明的衣袖,低声说了句什么。
敖夜对那投射过来的视线恍若未觉,他微微俯身,靠近林汐的耳畔。那股带着深海力量的气息瞬间将她包裹,强势而温存。
“记住,”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你不是一个人。”
不是一个人。
这五个字,像一道暖流,猝不及防地撞入她冰封的心河,又像一句古老的咒语,唤醒了灵魂深处某种被遗忘的悸动。她甚至能感觉到他靠近时,衣料摩擦带来的细微触感,以及他呼吸拂过她耳廓带来的微痒。
就在这时,陈景明一行人已走到近前。
“林汐,来得真早。”陈景明皮笑肉不笑地开口,目光却锐利地钉在敖夜身上,“这位是?看着眼生,不是我们圈内人吧?今天这场合,好像不太适合带‘无关人员’入场。”他刻意加重了“无关人员”四个字。
敖夜缓缓直起身,他甚至没有正眼看陈景明,只是目光轻飘飘地掠过,那眼神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漠然,仿佛在看脚下微不足道的尘埃。
就是这种无视,比任何犀利的言辞更让陈景明难堪,他的脸色瞬间铁青。
秦月见状,立刻上前一步,脸上堆起假笑:“林师姐,这位先生是你朋友吗?真是……一表人才。不过陈教授说得对,今天的听证会很重要,闲杂人等确实不方便进去,免得……影响师姐你的状态。”她话里有话,暗示着敖夜来路不明。
林汐感觉心底那股压抑已久的火气,混合着前世今生的委屈与不甘,正蠢蠢欲动。她正要开口反击——
“她的事,就是我的事。”
敖夜开口了。声音不高,甚至没有什么波澜,却像一道冰冷的权柄,骤然落下,斩断了所有嘈杂。他没有提高声调,也没有任何动作,可当他话音落下的瞬间,以他为中心,一股无形却磅礴的气场无声荡开。
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瞬。
陈景明和秦月,连同他们身后的几人,都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半步,脸上同时掠过一丝茫然与心悸,仿佛被某种无形的东西扼住了呼吸,所有准备好的刁难与嘲讽都卡在了喉咙里。
陈景明眼底闪过一丝惊疑不定,他死死盯着敖夜,试图从这个男人身上找出破绽,却只看到一片深不见底的幽邃。
敖夜这才将目光正式落在陈景明身上,那眼神依旧没什么温度,却带着一种洞穿一切的犀利。
“陈教授,”他慢条斯理地开口,每个字都清晰无比,“听说你对学生,要求一向‘严格’。”他刻意停顿,看着陈景明的瞳孔微不可察地收缩,“尤其是,对像林汐这样,不小心掌握了‘核心数据’的学生。”
“核心数据”四个字,如同惊雷,在陈景明耳边炸响。他脸色骤变,眼神慌乱了一瞬,强自镇定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是吗?”敖夜极淡地笑了一下,那笑意未达眼底,“那就希望……待会儿在听证会上,陈教授还能继续保持这份‘不知情’。”
他说完,不再理会面色变幻不定的陈景明和脸色发白的秦月,转而看向林汐。那一刻,他眼底的冰霜似乎融化了些许,虽然依旧深邃难测,却清晰地映出了她的倒影。
“去吧。”他说,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安心的力量,“我在外面。”
没有多余的话,没有华丽的承诺。只是简简单单的三个字——“我在外面”。
林汐看着他,看着这个一次次出现在她绝境中,身份成谜,力量莫测的男人。前世的窒息与冰冷,今生的阴谋与围攻,此刻仿佛都被隔在了他那句“不是一个人”和“我在外面”构筑的无形壁垒之外。
她心中翻涌的惊涛骇浪,奇异地平复了些许。她握紧了手中的保温杯,杯身上的小海豚似乎也不再刺眼。
她没有说谢谢,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复杂,有探究,有疑惑,更有一种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悄然滋生的依赖。
然后,她转过身,挺直了那纤细却蕴含着不屈力量的脊梁,迎着陈景明等人或阴鸷或嫉恨的目光,一步步,坚定不移地,走向那扇决定她命运的大门。
在她身后,敖夜静静伫立,目光追随着她的背影,直到那扇门缓缓合上,隔绝了他的视线。他眼底那抹被她身影映亮的微光悄然隐去,重新归于一片深不见底的幽蓝。
老周不知何时已站在他身侧,低声道:“王,都安排好了。里面我们的人,会确保林小姐不受干扰。”
敖夜微微颔首,目光却依旧落在紧闭的大门上,仿佛能穿透厚重的门板,看到里面那个独自面对风雨的身影。
他抬起手,指尖无意识地捻动着,一丝微不可察的、古老而威严的气息,如同无形的丝线,悄然蔓延开来,萦绕在整个大厅之外。
他依旧是那副从容淡漠的模样,可那双深邃的眼眸深处,冰冷的怒意与一种近乎本能的守护欲,正在无声交织,翻涌。
他倒要看看,谁敢在他的“地盘”上,动他圈定要护着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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