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份独属于他的气息,似乎还萦绕在耳畔,可那张便签上的字迹,却又如此真实地躺在她的指尖下。
别怕,看着我就好。
他看着的,是门内,还是……这张他早已预留在她文件夹里的字条?林汐觉得自己的呼吸都窒了一瞬,指尖微微发颤,几乎握不住那张薄薄的纸。他到底在她身边,布下了多少她未曾察觉的网?
“林汐,你可以开始了。”听证席主位上,一位头发花白的老教授沉声开口,打断了她的心乱如麻。
她猛地回神,将那张便签死死攥进掌心,尖锐的纸角硌着柔软的皮肉,带来一丝清醒的痛意。现在不是分神的时候。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抬起头,目光扫过对面——陈景明志在必得的冷笑,秦月掩饰不住的嫉恨,以及其他几位委员或探究或漠然的脸。
“各位委员,关于陈景明教授对我学术不端的指控,纯属诬蔑。”她的声音初时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但很快便稳住,清泠泠地响彻在寂静的会议室,“我所提交的所有数据,均来自于长达三年的实地观测与独立分析,所有原始记录、样本编号、实验日志,均已备份,并可在监管下随时调阅核查。”
她将手中的文件一份份展开,数据图表清晰,逻辑链完整。
陈景明嗤笑一声,不等她说完便强行打断:“林汐,漂亮话谁都会说。你这些所谓‘独立分析’的数据,与你之前提交给项目组的中间报告存在多处‘精妙’的吻合,这巧合,未免也太刻意了吧?更何况……”他拖长了语调,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紧闭的门扉,“你聘请这位……嗯,非专业人士,在听证区域外逗留,试图施加不当影响,这本身就很能说明问题。”
秦月立刻柔柔弱弱地接话,声音不大,却确保每个人都能听见:“林师姐,我们都知道你压力大,可能一时想岔了……但找些不相干的人来虚张声势,反而更显得心虚呀。”
“不相干?”
一道低沉、极具穿透力的男声,毫无预兆地穿透了厚重的门板,清晰得仿佛就在每个人耳边响起。
那声音并不高亢,却带着一种奇特的质感,宛若深海之底的暗流,瞬间裹挟了会议室里所有的空气,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胸口。
“她的事,就是我的事。”
话音落下的瞬间,陈景明脸上那志在必得的笑容猛地僵住,化为惊疑。他身旁的秦月更是脸色一白,下意识地捂住了胸口,仿佛被那无形的声浪撞得心悸。连主位上的老教授都微微蹙眉,抬眼看向那扇隔音极好的门,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林汐的心脏,在那一刹那,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又骤然松开,激荡起一片酸麻的战栗。他听见了……隔着一道门,他居然能将里面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门外的敖夜,甚至没有提高声调,依旧是那副从容淡漠的口吻,却带着一种裁决般的意味,继续开口,精准地刺向陈景明的死穴:“陈教授,与其关心无关人士,不如解释一下,你那份作为关键对比证据的‘权威数据’,其采样点位的经纬度,为何与三年前已因大规模污染而废弃的‘7号区域’监测点,完全重合?”
陈景明的瞳孔骤然收缩!
这件事他做得极其隐秘,所有记录都已被他小心处理过,这个男人怎么可能知道?!他甚至能精准说出“7号区域”这个早已被遗忘的内部代号!
“你……你胡说八道什么!”陈景明猛地站起身,指着门的方向,色厉内荏地低吼,“哪里来的狂徒,敢在这里信口雌黄!保安!把他轰出去!”
然而,门外寂静无声。老周如同沉默的影子,早已隔绝了所有不必要的干扰。
敖夜的低笑传来,带着一丝冰冷的嘲弄,那笑声仿佛带着细小的冰碴,刮过每个人的耳膜:“是吗?或许,你办公室左手边第二个抽屉底层,那份标注着‘7号区域数据修正记录’的文件,能帮你回忆起什么。”
陈景明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踉跄着后退一步,撞在椅背上,发出刺耳的响声。他眼中充满了见鬼般的恐惧。那个抽屉他用了特殊的密码锁,这个男人怎么可能……
恐慌如同瘟疫在陈景明的支持者间无声蔓延。
而就在这时,那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却是精准地、单独地,落入了林汐的耳中,带着一种令人无所遁形的洞察力:
“林汐。”
他唤她的名字,不再是穿透门板的宣告,而是如同之前那般,独享的耳语。
“你昨夜凌晨三点十七分发送加密邮件时,手在抖。”
“你站在窗边,直到天际泛白,一共叹息了七次。”
“现在,握紧你手里的证据,你的心跳,是每分钟一百零九下。”
“别怕。”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钥匙,精准地撬开了她紧锁的心门,窥见了她所有强装的镇定背后,那些连自己都想忽略的脆弱、焦虑与疲惫。他怎么会知道?他怎么可能连她叹息的次数、心跳的频率都一清二楚?这种无所不在、无孔不入的注视,让她在他面前仿佛透明,带来的不仅仅是令人心跳失序的安全感,更有一种深入骨髓的战栗与骇然。
这不再是简单的帮助,这是一种……彻底的掌控。
然而,不等她消化这巨大的冲击,敖夜的声音再次转向门内,带着一种平淡却不容置疑的宣告,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
“污蔑她的人,我会亲自清理。”
“清理门户”四个字,被他用如此轻描淡写的语气说出来,却比任何疾言厉色的威胁都更令人胆寒。陈景明猛地跌坐回椅子上,冷汗涔涔而下,再也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
会议室里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的目光,惊惧、探究、难以置信,都聚焦在林汐身上,以及她身后那扇隔绝了那个神秘男人的门。
林汐站在那里,掌心那张写着“别怕,看着我就好”的便签,已经被汗水微微浸湿。她确实不再害怕眼前的围攻,因为那个男人仅凭声音,就已将一切狂风暴雨化为无形。
可一种更深切、更复杂、更令人心悸的情绪,如同藤蔓般缠绕上她的心脏。
她终于缓缓地,极其艰难地,转过头。
目光,穿过冰冷的空气,仿佛要穿透那扇厚重的门板,看向那个仅凭几句话就为她筑起绝对壁垒,却也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无所遁形的男人。
敖夜。
你究竟……是谁?
而门外,仿佛感应到了她的注视,敖夜幽蓝的眼底,那片冰冷的怒意悄然褪去,转而沉淀为一种更深沉、更难以解读的幽暗。他指尖那缕古老而威严的气息,无声收拢,如同巨龙,终于将觊觎已久的珍宝,牢牢圈禁在了自己的领地之内。
他就在这里。
而她,已无处可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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