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星阁…”沈素捏着那张薄如蝉翼的图纸，指尖微颤。京城，废弃的钦天监观星阁…这线索竟指向了千里之外、龙潭虎穴般的帝都！而陆小九师父的标记赫然在上，更让整件事蒙上了一层宿命的色彩。
陆小九靠在墙边，闭目急促喘息，方才情绪的剧烈波动显然加重了他的伤势，冷汗不断从他额角渗出。“师父…他从不涉朝堂…为何…”他喃喃着，意识似乎又开始模糊。
沈素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现在不是探究往事的时候！当务之急，是带着重伤的陆小九和这要命的线索，活着离开这地底绝境！
他将图纸小心折好，与那本手札一同贴身收藏。目光扫过那几个装满黄金的箱子，略一沉吟，只从其中一个箱子里取了几锭金子揣入怀中——这些是未来路上的盘缠，也是可能的敲门砖。剩下的，他重新盖好箱盖，尽量恢复原状。现在带走它们，无异于孩童抱金过市。
他回到陆小九身边，检查他的状况。脉象紊乱微弱，气息灼热而断续，熔金掌的灼劲与水鬼的阴煞之气在他体内交织冲突，情况极其不妙。
“必须尽快找个安全的地方，给你疗伤。”沈素眉头紧锁。这石室虽暂时安全，却无药无粮，绝非久留之地。
他侧耳倾听石门外的动静，甬道另一端的水潭死寂一片，那些石瞑蜥似乎并未追来。但顾千山的人马呢？他们肯定还在镇上大肆搜捕。
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出去？
沈素的目光再次落在那扇厚重的石门上，脑中飞快盘算。硬闯是下下策，陆小九重伤，自己状态也非全盛，外面强敌环伺，无异于自投罗网。
或许…可以利用这地下的复杂环境？
他回想起下来时的路径，那条布满石瞑蜥的地道是孙老爹刻意布置的屏障，那么，很可能还有另一条更为隐秘的出口，供孙老爹自己使用。这石室…会不会有别的通道？
他站起身，开始在石室内仔细摸索。墙壁、地面、甚至那个空荡荡的书架，都不放过。敲击声在寂静的石室内回荡。
终于，在靠近角落、堆放干草的地方，他敲击地面时，听到了不同于实心的、略带空洞的回响！
他迅速扒开干草，下面赫然是一块与周围地面颜色略有差异的石板，边缘有着细微的缝隙。没有机关，他用力一掀，石板应手而起，露出一个向下延伸的、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窄洞口，一股带着泥土气息的凉风从下方涌上。
有风！说明另一端是通的！
沈素心中大喜，这很可能就是孙老爹预留的真正退路！
他不再犹豫，先将昏迷的陆小九用撕下的布条小心固定在自己背上，然后一手举着从那石桌上找到的、尚存些许灯油的油灯（用怀中火折子点燃），一手扶着湿滑的洞壁，小心翼翼地向下走去。
这条密道比之前那条更加陡峭难行，似乎是天然岩缝改造而成，时而需要弯腰侧身才能通过。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前方隐约传来微弱的光亮和…人声？
沈素心中一凛，立刻吹熄了油灯，屏住呼吸，贴着岩壁缓缓靠近。
光亮是从一个被藤蔓和乱石半掩着的洞口透进来的。他拨开藤蔓，向外窥视。
外面已是天光微亮，晨曦透过茂密的枝叶洒下斑驳的光点。这里似乎是镇外某处荒僻的山坡，下方不远处，就是落霞镇边缘的屋舍。而更近处，就在这洞口下方的小路上，竟有几个穿着普通百姓衣服、但眼神精悍、腰间鼓鼓囊囊的汉子，正假装歇脚，实则警惕地观察着四周。
是顾千山的人！他们竟然已经搜到了镇外，还伪装了起来！
沈素的心沉了下去。这条出路，也在对方的监视之下！
他缩回洞口，大脑飞速运转。硬闯不行，退回地下是死路，必须想办法调开这些人！
他的目光落在怀中那几锭金子上，一个大胆的计划瞬间成形。
他解下背上的陆小九，让他靠坐在洞内隐蔽处。然后，他拿起一锭金子，掂了掂，看准下方那几个汉子侧后方的一片茂密灌木，用力将金锭掷了过去！
金锭划出一道弧线，落入灌木丛中，发出“啪嗒”一声脆响，在寂静的清晨格外清晰。
那几个汉子立刻警觉起来，齐刷刷转头望向声音来源。
“什么声音？”
“过去看看！”
两人起身，小心翼翼地朝灌木丛走去。
沈素屏住呼吸，等待片刻，见那两人拨开灌木，似乎发现了那锭金子，正惊疑不定地低语时，他又将第二锭金子，掷向了更远一些的、靠近镇子方向的另一处草丛！
又是一声脆响。
剩下的两个汉子也站了起来，目光被新的动静吸引。
“那边也有！”
“怎么回事？”
四人显然被这接连出现的金锭搞懵了，注意力被成功分散。
就是现在！
沈素不再迟疑，重新背起陆小九，看准那四人视线交汇的死角，如同一道轻烟，猛地从洞口窜出，借着山坡上树木和岩石的掩护，头也不回地向与落霞镇相反的、更深的荒山野岭中疾奔而去！
他不敢走大路，只能凭借记忆和大致方向，在崎岖的山林中穿梭。背后的陆小九越来越沉，他自己的体力也快消耗殆尽，全凭一股意志在支撑。
不知跑了多久，直到确认身后再无追兵的声息，沈素才敢在一片隐蔽的山涧旁停下。他将陆小九放下，自己也瘫倒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胸膛火辣辣地疼。
稍微缓过气，他立刻去查看陆小九的情况。触手依旧滚烫，呼吸微弱，昏迷不醒。必须尽快找到医生！
他辨认了一下方向，记得翻过这座山，似乎有一个比落霞镇更大些的集镇。他必须去那里碰碰运气。
休息了片刻，恢复了些许力气，沈素再次背起陆小九，步履蹒跚地朝着山外走去。
晌午时分，他终于拖着几乎散架的身体，看到了山脚下集镇的轮廓。他没有贸然进入，而是在镇外找了个破旧的山神庙暂时安身，将陆小九安置在神像后干燥的草堆上。
随后，他独自一人，压低斗笠（用身上剩余碎银在镇口农户家买的旧斗笠和粗布衣服换了装束），混入了集镇。
这集镇名为“清水驿”，果然比落霞镇繁华不少。沈素不敢去大医馆，怕人多眼杂，只在偏僻小巷找到了一家看起来不甚起眼的草药铺子，坐堂的是个须发皆白的老郎中。
沈素只说同伴是旧疾复发，高热昏迷，隐去了受伤的真实原因。老郎中眯着眼替昏迷的陆小九诊了脉，又查看了他肩头的灼伤（沈素已简单清理过），眉头越皱越紧。
“这位…爷台，”老郎中捻着胡须，面色凝重，“您这朋友，可不是简单的旧疾啊。他体内一股灼热火毒，一股阴寒煞气，相互冲撞，已然伤及心脉肺腑…寻常药物，怕是…难啊。”
沈素心里一沉，急忙道：“老先生，无论如何，请您想想办法，先稳住他的伤势！”
老郎中叹了口气：“老夫只能开些清心护脉、调和阴阳的方子，暂时吊住他的元气。但要想拔除这火毒与煞气，非寻常手段可为。除非…”
“除非什么？”沈素急问。
“除非能找到‘七星海棠’的露水为引，配上几味极其稀有的灵药，或有一线生机。”老郎中摇头叹道，“可那‘七星海棠’本就是传说中的奇毒，其露水更是缥缈难寻…难，难啊！”
七星海棠！
又是七星海棠！
沈素猛地想起陆小九说过，他寻找“七星海棠”是为了救一位故人！难道…这毒与他师父，与那观星阁的图纸也有关联？
线索如同乱麻，但此刻救人要紧。他稳住心神，对老郎中道：“请老先生先开药，无论如何，先稳住他。七星海棠之事，我再想办法。”
抓了药，沈素又买了些干净的布和食物，匆匆返回山神庙。
他小心翼翼地给陆小九喂下煎好的药汁，又用清水替他擦拭身体，更换伤口上的敷料。忙碌完这一切，已是黄昏。
看着陆小九在药力作用下，呼吸似乎稍微平稳了一些，但脸色依旧苍白，沈素疲惫地靠在神像底座上，心中一片沉重。
前路漫漫，强敌窥伺，挚友重伤垂死，身上还背负着关乎无数人性命的惊天秘密和那指向帝都的渺茫线索。
他从怀中掏出那张观星阁的图纸，在夕阳余晖透过破窗照入的微光下，那墨线勾勒的楼阁仿佛笼罩着一层迷离的光晕。
京城，观星阁。
无论如何，他必须去一趟。
为了真相，也为了…救身后这个看似不靠谱，却屡次挡在他身前的酒鬼朋友。
他收起图纸，目光望向京城的方向，眼神逐渐变得坚定。
这场由一颗甜瓜开始的旅程，远未抵达终点。真正的风暴，或许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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