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破庙里的寒气还没散,像一层薄冰裹在苏微身上。
她早就醒了,睁着眼望着屋顶的破洞,看着灰蒙蒙的天光一点点透进来,脑子里翻来覆去全是 “烟雨楼” 的事 —— 要去那种龙蛇混杂的地方探查,总不能还穿着这身破烂衣裳,更不能空着肚子蹲守,没有盘缠,寸步难行。
前世的记忆像潮水般涌来,她忽然想起,自己当年在这破庙里藏过东西。
那是她乞讨了整整半个月,从酒楼伙计手里抢过剩菜、从大户人家门口捡过铜板,一点点攒下的半串铜钱。
原本是想凑够钱买张去南方的船票,逃离这吃人的京城,可没等攒够,就得了场风寒,高烧不退,最后还是把铜钱都花在了江湖郎中的草药上,差点连命都没保住。
苏微猛地坐起身,稻草堆被她蹭得簌簌响。
她顾不上身上的寒意,踉跄着走到供桌旁边,蹲下身盯着墙角的砖块。
这里的墙是土坯混着碎砖垒的,常年漏雨,好多砖块都松了。
她手指抚过粗糙的墙面,一点点摸索,果然在供桌侧面的墙根处,摸到一块比其他砖松动不少的青砖。
这块砖比她的巴掌还大,边缘都被潮气浸得发乌。
苏微双手扣住砖缝,使出全身力气往上抠 —— 她现在身子弱,胳膊没什么劲,脸憋得通红,指节都泛了白,砖才 “咔嗒” 一声松动了。
她赶紧把砖抽出来,就见砖缝里铺着一层油纸,油纸裹得严严实实,还带着淡淡的霉味。
苏微的手控制不住地发抖,小心翼翼地把油纸打开。
里面果然躺着半串铜钱,是 “靖安通宝”,边缘都被磨得发亮,能看清上面模糊的纹路。
她一枚一枚地往外拿,放在掌心数着:“一、二、三…… 十五!”
整整十五枚!
铜钱躺在掌心,带着砖缝里的凉气,却烫得她心头发热。
这不是普通的铜板,是她前世用命换来的积蓄,是这一世能救顾晏清的希望!
她把铜钱紧紧攥在手里,指腹摩挲着冰凉的铜面,脑子里飞快地盘算起来:去内城的车马费,要是坐最便宜的骡车,两枚铜钱就够;买一身能遮体的粗布男装,至少得五枚,总不能穿女装去青楼附近晃悠,太惹眼;剩下的八枚,能买十几个馒头,再打两壶水,足够她在 “烟雨楼” 附近蹲守两三天。
虽然钱不多,可对现在的她来说,己经是救命的资本了。
苏微找了块破布,把铜钱仔细包好,又解下腰间系着的旧布条,把布包牢牢缠在腰上,外面再用原来的破衣裳盖住 —— 这样既不会掉出来,也不会被人发现。
她摸了摸腰间的硬块,心里踏实了不少,就像揣着一颗定心丸。
做完这一切,她最后看了一眼这座破庙。
稻草堆还是乱糟糟的,供桌上的泥菩萨依旧缺胳膊断腿,可这里不再是她前世苦难的牢笼,而是她今生救赎的起点。
苏微深吸一口气,把剩下的半块窝头揣进怀里,毅然转身,踏入了晨雾中的街道。
清晨的街道静悄悄的,只有零星几个早起的商贩在摆摊。
卖包子的张老汉己经支起了蒸笼,白色的热气裹着肉包的香味飘过来,勾得苏微肚子 “咕噜” 叫了一声。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怀里的窝头,又攥了攥腰间的铜钱 —— 现在不是解馋的时候,顾晏清还在等着她,耽误一刻,就多一分危险。
她加快脚步,沿着小路往内城走。
路边的草叶上还挂着露珠,沾在她的破鞋上,凉丝丝的。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远远就看见内城的城门了。
城门口站着几个守城的士兵,穿着灰色的铠甲,手里握着长枪,正挨个检查进城的人。
苏微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
她现在还是个乞丐模样,要是被士兵盘问,说不出来历,说不定会被当成流民赶出去,甚至抓起来。
她赶紧缩到一个挑着菜筐的老农身后,跟着人群慢慢往前挪。
轮到她的时候,士兵扫了她一眼,眉头皱了皱:“小孩,哪来的?”
苏微低着头,声音尽量放得沙哑:“我…… 我是乡下过来的,找我叔,他在城里做杂役。”
说着,她还故意拽了拽身上的破衣裳,装出一副怯生生的样子。
那士兵大概是见多了这样的乡下孩子,没再多问,挥了挥手:“赶紧进去,别在城门口晃悠!”
苏微心里松了口气,连忙点头,快步走进了城。
一进内城,街道就热闹多了。
挑着担子的货郎、穿着长衫的读书人、提着菜篮的妇人,来来往往,脚步声、吆喝声混在一起,比外城热闹了不止十倍。
苏微按照前世的记忆,朝着 “烟雨楼” 的方向走。
她走得很快,眼睛却没闲着,一边留意路边的店铺,一边记着街道的名字 —— 万一在 “烟雨楼” 附近遇到危险,总得知道往哪里逃。
路过一家布店时,苏微停下了脚步。
布店的门板刚卸了两块,伙计正弯腰整理柜台后的布料,花花绿绿的绸缎堆在一边,粗麻布则放在最外面。
她深吸一口气,攥了攥腰间的铜钱,迈步走了进去。
“小孩,你进来干什么?”
伙计抬起头,看到苏微这副破烂模样,皱着眉,语气很不耐烦,“我们这是布店,不是你要饭的地方,赶紧出去!”
苏微没退,反而往前凑了两步,小声说:“我想买布,买一身男装,最便宜的那种。”
伙计愣了一下,上下打量她:“你一个小孩,买男装干什么?”
“我叔让我买的,他个子高,我先帮他试试尺寸。”
苏微早就想好了说辞,眼神不躲不闪,尽量让自己看起来镇定些。
伙计大概是觉得没必要跟一个小孩计较,从柜台下拖出一个木箱子,翻了翻,拿出一身粗麻布做的男装。
这衣服是最普通的样式,领口和袖口都缝过补丁,颜色也发灰,一看就是积压的存货。
“这是最便宜的,五枚铜钱,不二价。”
伙计把衣服扔在柜台上,语气依旧不好。
苏微赶紧从腰间解下布包,小心翼翼地数出五枚铜钱,递了过去。
铜钱在柜台上 “叮当” 响了两声,伙计拿起铜钱看了看,确认是真的,才指了指布店后面:“去后面隔间换了,换完赶紧走,别在这耽误我做生意。”
苏微抱着衣服,快步走到后面的隔间。
隔间很小,只有一个木凳,地上堆着些碎布。
她赶紧把身上的破衣裳脱下来,换上男装 —— 衣服确实大了不少,袖子得挽两圈才能露出手,裤子也长,她只能往上卷了卷,用布条系住腰。
可穿上干净的衣服,整个人都清爽了不少,也不像刚才那样显眼了。
她把换下来的破衣裳叠好,塞进怀里 —— 说不定以后还能用上。
刚走出隔间,就闻到隔壁馒头铺的香味。
她摸了摸怀里的窝头,又看了看腰间剩下的铜钱,咬了咬牙,走到馒头铺买了两个热乎的白面馒头。
馒头还冒着热气,苏微把馒头揣进怀里,胸口一下子就暖和了。
她不敢多耽搁,揣着馒头,朝着 “烟雨楼” 的方向快步走去。
越靠近 “烟雨楼” 所在的朱雀街,街道上的人就越多,也越复杂。
有穿着锦袍、摇着折扇的公子哥,身边跟着小厮,趾高气扬地往前走;有涂脂抹粉、穿着绫罗绸缎的女子,倚在酒楼门口,对着路人抛媚眼;还有眼神警惕的护卫,守在各个店铺门口,打量着过往的行人,一看就不好惹。
苏微赶紧低下头,把衣领往上拉了拉,尽量让自己缩在人群里,像个不起眼的小杂役。
她不敢走得太快,也不敢太慢,眼睛飞快地扫过路边的店铺招牌,心里默念着 —— 快了,快到烟雨楼了,顾晏清,你再等等,我很快就来救你!
风从街对面吹过来,带着酒楼飘出的酒香和脂粉味,苏微却没心思理会。
她攥紧了怀里的馒头,感受着腰间铜钱的重量,一步步朝着那座藏着她救赎目标的青楼走去,每一步都走得坚定又急切。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