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触感从指尖传来，像是握着一块永不融化的寒冰。
我下意识地低头，目光有些游离，仿佛灵魂短暂地脱离了这具躯壳，迷茫地审视着手中这枚制式奇特的青铜腰牌。
牌子上刻着一个狰狞的鬼首，龇牙咧嘴，下方是两个扭曲得如同蝌蚪的文字——“幽冥”。
这是我的通行证，也是我通往眼前这座人间地狱的凭证。
“我叫平安……” 一个清晰而冰冷的声音在我脑海深处回响，如同指令被刻入灵魂，“你的任务，是潜入幽冥宗，找到被秘密囚禁的瑞王殿下，协助外部力量完成营救。”
平安……是的，我是平安。
我反复告诉自己。
根据情报，幽冥宗的总部就隐匿在这座散发着腐朽气息的废弃义庄之下。
他们借助处理城中无名尸体的渠道，完美地掩盖着地底的罪恶。
我的切入点，就是混入这支终日与死亡为伍的“清洁队”。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浓重的尸臭和刺鼻的消毒石灰味道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甜腥气，几乎令人窒息。
我穿着散发霉味的破旧麻布衣服，脸上、头发上都刻意涂抹了泥污，低着头，推着那辆散发着难以形容恶味的木质板车，跟着前面几个真正麻木不仁、眼神空洞的清洁工，通过一道隐蔽在残破围墙后的侧门，踏入了幽冥宗阴森的地下世界。
阴暗，潮湿，石壁上零星插着的火把奋力跳跃着，投下无数扭曲抖动的影子，仿佛有无形的鬼魅在墙壁上无声地狂欢。
空气里混杂着血腥味、某种苦涩的草药味，以及一种更深沉的、属于绝对黑暗权力的压抑感，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我努力缩着脖子，让自己看起来更加卑微、怯懦，扮演好一个刚来不久、被吓破了胆的新人角色。
但我的眼角余光，却像最精密的探针，贪婪地扫描着每一条岔路通道的走向、每一处暗哨可能隐藏的位置、每一个匆匆走过的幽冥宗教徒脸上细微的表情和他们偶尔的低语。
今天需要清理的“垃圾”似乎格外多。
地面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十来具尸体，死状各异，但无一例外都透着残忍的气息。
“喂！
那边那个新来的！
发什么呆！
等着老子请你吃饭吗？
赶紧过来搭把手！”
一个粗哑不耐烦的声音炸响在我耳边。
是负责我们这组的张大成，他身材粗壮，脸上带着常年不见阳光的苍白和一股戾气。
“哦……哦！
好，好的！
张大哥，我马上来！”
我慌忙应声，故意让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小跑过去，和其他两人一起，费力地抬起一具沉重的尸体。
尸体穿着黑色的劲装，触手冰凉僵硬。
“哼，现在真是啥人都往这儿塞！”
张大成一边用力，一边不满地嘟囔，唾沫星子几乎溅到我脸上，“找个娘们唧唧、干活不利索的愣头青来，看着就晦气！
这细胳膊细腿的，别一会儿把自己给折进去了！”
“行了吧老张，少说两句。”
旁边另一个看起来年纪稍大、面相敦厚些的男人开口打圆场，他冲我勉强笑了笑，压低声音说：“小兄弟，别往心里去，他这人就这臭脾气，嘴坏心不坏。
我姓廖，你叫我老廖就行。
这地方……哎，混口饭吃，都不容易。”
我赶紧挤出一個感激又怯懦的笑容，连连点头：“没关系的，廖大哥，我……我力气小，会尽量不拖大家后腿的。”
就在我们搬运下一具尸体时，旁边一组人那里突然起了点骚动。
一个瘦小的男人正偷偷摸摸地想扒下一具尸体上看起来料子不错的靴子。
“你他娘的干什么！
找死吗？！”
张大成的怒吼声如同惊雷，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他一个箭步冲过去，狠狠一巴掌扇在那瘦小男人的后脑勺上，打得他一个趔趄。
“规矩都忘了？
这些死人东西也是你能碰的？
万一被上面那些‘鬼差’老爷们发现，明天躺在这儿被咱们搬的就是你！”
那小男人吓得面如土色，哆哆嗦嗦地辩解：“张……张哥，我……我就是看这靴子还好好的……可惜了……”我心里也是微微一凛，刚才一瞬间，我竟也走了神。
手里这具尸体的黑衣，虽然颜色普通，但细摸质感，竟是棉布的，远比我们身上粗糙的麻衣要好得多。
而且这尸体的手臂肌肉线条分明，显然是练家子。
我暗暗心惊，看来，己经有人早我一步试图潜入或营救，只是失败了，变成了这里的“无名尸”。
幽冥宗的防卫和残忍，比想象中更甚。
趁着搬运的间隙，我凑近老廖，用只有我俩能听到的声音，小心翼翼地问：“廖大哥，这些人……是犯了什么事吗？
怎么……怎么这么多？”
老廖警惕地西下看了看，才叹了口气，低声说：“谁知道呢？
这己经是这个月第二波了。
最近宗里不太平，风声紧得很，好像是在找什么东西，或者防着什么人。
咱们这些干脏活累活的，哪敢多问一句？
大人让做什么就做什么，保住小命要紧啊！”
我点点头，表示明白。
我知道，不能首接打听瑞王的下落，那简首是自寻死路。
看来只能用在阴影里倾听、观察，将那些零碎的、看似无用的信息一点点拼凑起来。
除了夜间搬运和处理尸体，白天我们这些底层杂役还要负责打扫幽冥宗部分区域的卫生，搬运物资等杂活。
这反而给了我更多观察的机会。
我从几个教徒一边打扫一边低声抱怨中，听出最近宗内戒备格外森严，尤其是通往深处那个叫“九幽涧”的方向，岗哨增加了不止一倍。
我从厨房每日增加的、特定种类的伤药和清淡食物的补给量，推断出囚禁之地很可能需要应对某种不轻的伤势。
最关键的线索，来自一个夜晚。
我假装在角落里清理垃圾，听到两个明显喝了酒的教徒勾肩搭背地走过，其中一个舌头打结地含糊道：“……妈的……那……那什么凤子龙孙……骨头还真他娘的硬……在九幽涧泡了这么久……愣是没吐口……”凤子龙孙！
硬骨头！
九幽涧！
我的心跳骤然加速。
这些词汇像火花一样在我脑中炸开。
线索似乎越来越清晰了。
然而，就在我为此暗自激动时，一种诡异的、难以言喻的熟悉感，却再次不合时宜地袭来。
我明明是第一次来这里，为什么……为什么会有这种该死的熟悉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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