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人还在等!
等自己死!
他用额头死死抵住冰冷的地面,积攒着最后一丝力气。
目光扫过破庙角落,那里斜靠着一根不知是哪个乞丐留下的、被磨得油光水滑的粗木棍。
就是它了!
他咬紧牙关,喉咙里滚动着压抑的咆哮,手脚并用,像一条被打断了脊梁的蛇,朝着那根木棍的方向,一点一点,拖着剧痛的身体,在冰冷的泥水里,爬!
每一次拖动身体,都像是重新经历一次棍棒的毒打,伤口处塞着的纸团摩擦着皮肉,带来钻心的疼。
冰冷的泥水浸透单薄的衣物,带走最后一点体温。
终于,沾满泥污的手,颤抖着抓住了那根粗糙的木棍。
他用力将木棍拖到身前,支撑在地上,尝试着,一点一点,将自己那残破不堪的身体,从冰冷的地面,撑起来!
双腿如同灌满了铅,又像是根本不存在。
每一次尝试首立,都伴随着骨骼摩擦的咯咯声和撕裂般的剧痛,眼前阵阵发黑,金星狂舞。
汗水、雨水、血水混在一起,顺着他的额角、下巴滴落。
不知失败了多少次,他终于将身体的大部分重量,压在了那根粗糙的木棍上,勉强“站”了起来——或者说,是挂在了木棍上。
他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
目光扫过那扇破门,门外看守的低语声像毒蛇的吐信。
他必须出去!
目标只有一个——栖霞镇唯一的那家小医馆!
它开在镇上最热闹的十字街口,而张家那气派的高墙大院,就在去医馆的必经之路上!
一个疯狂的计划,在他被剧痛和寒冷折磨得几乎麻木的脑海里,清晰地勾勒出来。
既然张家这头恶狼堵在庙门口要他的命,那他就把这“死讯”,送到所有人的眼皮子底下!
他要让张家,成为众矢之的!
他用尽全身力气,拖着那根救命的木棍,一步,一步,挪向那扇破门。
每一步,都踩在刀尖上。
他伸出颤抖的手,推开了那扇吱呀作响、随时会散架的破门。
深秋的冷风裹挟着冰凉的雨水,猛地灌了进来,吹得他一个趔趄,几乎摔倒。
他死死抓住门框,才稳住身形。
门外不远处,两个穿着张家家丁短褂、腰间挎着短棍的汉子正缩在一处稍微能避雨的断墙下,搓着手,跺着脚。
门开的声响惊动了他们。
两人愕然抬头,当看清门口那个浑身泥泞、血污满面、如同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般的身影时,眼珠子几乎要瞪出眼眶!
“诈……诈尸啊!”
一个家丁吓得魂飞魄散,怪叫一声,下意识地连退两步。
另一个胆子稍大,但也脸色煞白,指着陈策,声音都变了调:“他……他没死?
这……这怎么可能?”
陈策根本没看他们,或者说,他所有的意志力都集中在对抗剧痛和维持站立上。
他拄着木棍,踏出了破庙的门槛,一步,一步,极其缓慢,却无比坚定地,朝着镇子中心的方向挪去。
每一步,都在泥泞的地上留下一个混杂着血水的脚印,随即又被雨水冲淡。
“站……站住!”
那个胆子稍大的家丁反应过来,厉声喝道,下意识就想上前阻拦。
“咳咳咳……噗!”
陈策猛地停住脚步,剧烈地咳嗽起来,身体剧烈地摇晃。
他像是再也压制不住,猛地弯下腰,一大口暗红色的、带着泡沫的鲜血,“哇”地一声喷在了冰冷的泥地上!
那刺目的红,在灰暗的雨幕中显得格外触目惊心!
他抬起头,脸上毫无人色,嘴唇乌青,只有那双眼睛,死死地、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平静,扫过那两个家丁。
那眼神里没有哀求,没有恐惧,只有一种冰冷的、近乎诅咒的意味。
两个家丁被他看得头皮发麻,伸出的手僵在半空,竟一时不敢上前。
陈策不再理会他们,继续拄着木棍,拖着残躯,一步一挪,朝着张家大宅的方向,挪去。
每一步,都伴随着沉重的喘息和压抑的咳嗽。
冰冷的雨水无情地冲刷着他的身体,带走温度,也带走伤口流出的血水。
他感觉自己的意识在一点点飘离,视线边缘开始发黑,身体越来越沉重,仿佛下一刻就会彻底散架。
支撑着他的,只剩下那个疯狂的念头:到张家门前!
倒下!
栖霞镇不大。
破庙在镇子西头最偏僻的角落,张家大宅坐落在镇中心偏南,而医馆就在十字街口。
这条平日里只需一盏茶功夫就能走完的路,此刻对于陈策来说,漫长得如同跨越生死。
时间仿佛被拉长、凝固。
雨声、风声、自己粗重的喘息声和心跳声,成了世界里唯一的声响。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半个时辰,也许更久。
终于,那堵高大的、刷着朱红漆、门口蹲着两尊石狮子的院墙,出现在他模糊的视野里。
张家!
到了!
陈策眼中闪过一丝狠绝的光芒。
他不再压抑,让喉咙里压抑的喘息和呻吟变得清晰可闻,身体摇晃得更加厉害。
他刻意放慢了脚步,几乎是蹭着张家那紧闭的、厚重气派的黑漆大门前的台阶挪动。
就在他即将蹭过那两尊呲牙咧嘴的石狮子时,他猛地停住了。
像是耗尽了生命里最后一点灯油,身体剧烈地一晃,手中的木棍“哐当”一声脱手砸在青石台阶上。
他整个人如同断了线的木偶,首挺挺地、带着一种绝望的沉重感,面朝下,“噗通”一声,重重摔倒在张家大门前那冰冷坚硬的青石台阶下!
身体砸在地上的剧痛几乎让他瞬间昏死过去,但他死死咬住了舌尖,一丝腥甜在口中弥漫开来,强行维持住一丝清明。
“咳咳……噗!”
他再次剧烈地咳嗽,更多的鲜血从口鼻中涌出,染红了身下冰冷的青石地面,在雨水的冲刷下迅速晕开一片刺目的猩红。
他用尽最后一点力气,艰难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头,沾满血污和泥水的脸,正对着张家那两扇紧闭的、象征着权势和压迫的黑漆大门。
那双眼睛,穿过迷蒙的雨幕,死死地盯着那门楣上高悬的“张府”匾额,眼神空洞,却又像蕴含着无尽的怨毒与控诉。
“啊——!”
一声惊恐的尖叫从不远处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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