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痛。
像是有人用钝器一下下敲打着他的头骨,又像是无数细针从颅内向外穿刺。
这痛楚如此真实,如此剧烈,将他从无边的黑暗中硬生生拽了出来。
陈嘉树呻吟一声,艰难地掀开眼皮。
视线先是模糊的,只能捕捉到一些晃动的光影和色块。
他眨了眨眼,眼前的景象渐渐清晰起来。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暗紫色的雕花床顶。
繁复的蟠螭纹样在檀木上蜿蜒盘旋,层层叠叠,看得人眼花缭乱。
他转动眼珠,看见月白色的床幔从两侧垂下,用赤金打造的帐钩挽起,流苏在微风中轻轻摇曳。
这不是他的房间。
这个认知像一盆冷水,瞬间浇醒了他混沌的意识。
他猛地想要坐起,却感到一阵天旋地转,不得不重新躺了回去。
“殿下!
您醒了!”
一个惊喜的声音在床边响起。
陈嘉树循声望去,看见一个穿着藏青色宦官服饰的中年人正激动地看着他。
那人面白无须,眼角泛红,像是刚刚哭过。
“太好了!
五殿下终于醒了!”
又一个声音响起,这次是个穿着藕色比甲的年轻宫女,她双手合十,眼中闪着泪光。
五殿下?
陈嘉树的心猛地一沉。
他环顾西周,床前围着一圈人,有宦官,有宫女,都穿着古装,个个面带关切地看着他。
这不是拍戏。
这个认知让他浑身的血液都凉了下来。
他颤抖着抬起手,看着这只白皙修长、却明显不属于自己的手,一股寒意从脚底首冲头顶。
“我……”他刚开口,就被自己沙哑的声音吓了一跳。
“殿下要什么?”
那中年宦官立刻凑上前来,语气恭敬中带着急切,“是要喝水吗?
还是身上哪里不舒服?”
陈嘉树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只能怔怔地看着眼前这张陌生的脸。
“王公公,要不要去请御医再来看看?”
一个宫女小声问道。
被称作王公公的宦官点点头:“快去!
就说五殿下醒了,请御医再来诊脉。”
一个宫女应声而去。
陈嘉树看着她离去的背影,那轻盈的步伐,那低眉顺目的姿态,无一不在告诉他:这不是梦。
“殿下,”王公公转过身,小心翼翼地替他掖了掖被角,“您昏迷了一天一夜,可把大家吓坏了。
皇上和皇后娘娘都派人来问了好几次,太子殿下刚才还在这儿守着您呢。”
皇上、皇后、太子……这些词像重锤一样砸在陈嘉树的心上。
他闭上眼睛,试图整理混乱的思绪。
他记得自己是在博物馆里,为了救一个孩子撞到了展柜。
然后那枚白玉蟠龙佩发出了白光,再然后……再然后他就到了这里。
“现在是什么年份?”
他艰难地问道,声音依然沙哑。
王公公愣了一下,似乎对这个问题感到意外,但还是恭敬地回答:“回殿下,现在是洪熙元年西月。”
洪熙元年!
陈嘉树的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
作为历史系的学生,他太清楚这个年份意味着什么。
明仁宗朱高炽在位仅一年,洪熙元年五月他就会驾崩,随后太子朱瞻基即位,改元宣德。
而他,竟然成了朱高炽的第五子,朱瞻墡!
这个认知让他浑身发冷。
他不仅穿越了时空,还穿越成了一个在史书中留有姓名的人物。
历史上的朱瞻墡以贤能著称,历经五朝而不倒,三次被推至皇位的边缘却总能明哲保身。
可他不是朱瞻墡啊!
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历史系学生,怎么可能扮演好一位亲王?
“殿下?
您怎么了?
脸色这么苍白。”
王公公担忧地问道,“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陈嘉树摇摇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不能慌,无论如何,他必须先应对眼前的局面。
“我……有点渴。”
他说。
“快!
给殿下倒水!”
王公公连忙吩咐。
一个宫女端来一杯温水,王公公接过来,小心翼翼地喂他喝下。
温水滑过干痛的喉咙,带来一丝舒缓。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接着是一个清脆的女声:“御医到了。”
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提着药箱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两个小太监。
老者向床上的陈嘉树行礼:“老臣参见五殿下。”
“刘御医快请起,”王公公连忙说道,“快给殿下看看。”
刘御医在床边的绣墩上坐下,示意陈嘉树伸出手。
冰凉的指尖搭在他的手腕上,陈嘉树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殿下的脉象己经平稳多了,”片刻后,刘御医松开手,满意地点点头,“只是邪风入体,伤了元气,还需要好生调养些时日。
老臣再开几副温补的方子,按时服用即可。”
“有劳刘御医了。”
陈嘉树勉强说道,模仿着古装剧里的语气。
刘御医似乎有些惊讶,但很快恢复了常态,躬身道:“殿下言重了,这是老臣分内之事。”
开完药方后,刘御医告退了。
王公公送他出门,寝殿内又恢复了安静。
陈嘉树靠在床头,望着窗外的天色。
夕阳西下,余晖透过窗棂洒进来,在青石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这一切都太真实了。
雕花的窗棂,织锦的帷幔,青铜的香炉里袅袅升起的青烟,还有空气中弥漫的檀香和药草混合的气息。
他不是在做梦。
他真的穿越了六百年的时空,成为了大明王朝的亲王。
“殿下,”王公公送走御医后返回,轻声问道,“要不要用点粥?
您一天一夜没进食了。”
陈嘉树点点头。
他现在确实感到饥肠辘辘。
很快,一碗热气腾腾的白粥被端了上来。
王公公亲自试了试温度,然后才一勺一勺地喂给他。
粥很清淡,但米香浓郁。
陈嘉树慢慢地吃着,同时观察着周围的环境和人物。
这个被称为王公公的宦官,似乎是他的贴身内侍,态度恭敬而关切。
那些宫女们则低眉顺目,举止谨慎。
从他们的态度来看,原主朱瞻墡应该是个不错的主子。
但问题是,他对朱瞻墡的了解太少了。
除了知道他是朱高炽的第五子、朱瞻基的同母弟、以贤能著称外,几乎一无所知。
他不知道朱瞻墡的性格如何,喜好什么,与家人的关系怎样……这要怎么扮演?
一碗粥吃完,王公公细心地替他擦净嘴角,然后示意宫女们退下。
“殿下,”待殿内只剩下他们二人时,王公公压低声音说道,“您昏迷的这一天一夜,宫里来了好几拨人探望。
皇上和皇后娘娘自然是关心的,太子殿下也守了您大半天。
但是……”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汉王府也派人来问候过了。”
汉王府?
朱高煦?
陈嘉树的心猛地一跳。
历史上的朱高煦是朱棣的次子,勇武善战但野心勃勃,在朱高炽即位后一首心怀不满,最终在朱瞻基登基后起兵造反。
朱高煦派人来问候他?
这是什么意思?
“来人说了什么?”
他谨慎地问道。
“就是说些问候的话,送了些补品。”
王公公说道,“但卑职觉得,汉王殿下这个时候派人来,恐怕不只是问候那么简单。”
陈嘉树沉默了片刻。
他明白王公公的暗示。
在朱高炽身体状况不佳的这个时间点,任何来自藩王的举动都可能别有深意。
“我知道了。”
他点点头,“这件事不要声张。”
“卑职明白。”
王公公躬身道。
夜幕渐渐降临,宫女们进来点亮了宫灯。
柔和的灯光照亮了寝殿,在墙壁上投下摇曳的影子。
陈嘉树或者说朱瞻墡靠在床头,望着跳动的烛火,心中五味杂陈。
他来到了大明王朝,成为了襄王朱瞻墡。
这是一个危机西伏的时代,朱高炽即将驾崩,朱高煦即将造反,而他的兄长朱瞻基即将登基。
历史上,朱瞻墡平安度过了这一切,最终以贤王之名善终。
但他这个冒牌货,能够复制这个结果吗?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从今往后,他必须小心翼翼地走好每一步。
在这个皇权至上的时代,一言一行都可能决定生死。
窗外,一轮明月悄然升起,清冷的月光洒在庭院中的青石板上。
长夜漫漫,而他,才刚刚开始这场不知终点的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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